吴笑愚再也按捺不住,疾步走到殿中央:\"陛下!内帑乃皇家私库,岂可用于朝堂公器?”
“此例一开,后患无穷啊!\"
天寿帝却抚掌大笑:\"朕取之于民,如今用之于民,有何后患?\"
\"可...可历朝历代,从无此等先例啊!\"。
\"没有先例?\"天寿帝突然起身,珠帘碰撞发出清脆声响,\"那木炭捂取暖之法可有先例?”
“不正是这'无例可循'的法子,救了整个渝州百姓?希文公莫非觉得此物不好?\"
\"这...\"吴笑愚一时语塞,额上渗出细密汗珠。
\"时代在变啊,希文公,你可是朕钦点的内阁首辅,若一味守旧...\"
\"岂不辜负了朕的期望?\"
\"臣...惭愧。\"吴笑愚深深拜下。
户部尚书姜璟凉面色铁青,却再难出言反对。
既不动用户部库银,他还有什么理由阻拦?
只得颓然退回班列。
\"既如此,那便这么定了。\"天寿帝轻描淡写地一挥手\"既然动用内帑,总得有人监管。陈纯!\"
\"奴婢在!\"老太监应声出列。
天寿帝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内帑向来由你执掌,这校事府筹建的担子,你也得给朕担起来。\"
\"奴婢...领旨!\"
陈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
他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耳边嗡嗡作响。
入宫几十年,何曾想过能等来这般泼天的权势?
袖中的双手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陛下!万万不可啊!\"
礼部尚书突然扑跪在御阶前,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
\"宦官不得干政,此乃太祖皇帝钦定的铁律!\"
\"请陛下三思!\"转眼间,殿中已跪倒一片。
群臣如潮水般伏低,象牙笏板在地上碰撞出凌乱的声响。
天寿帝缓缓环视跪满大殿的臣子,忽然轻笑一声:\"诸位爱卿倒是齐心。\"
指尖轻叩龙椅的声响在死寂的大殿中格外清晰,那节奏仿佛敲在群臣心头。
\"陈纯不过替朕管着内帑银子,何来干政之说?\"
他忽然提高声调,声音里带着雷霆之怒:\"方才你们可是亲口应允动用内帑的!”
“既是朕的私库,朕用个宦官打理,有何不可?”
“莫非...你们谁想替朕看管私库不成?\"
话音未落,御天殿外突然传来整齐的甲胄碰撞声。
两队御林军鱼贯而入,腰间长刀已然出鞘三分,寒光在大殿烛火下闪烁。
群臣这才悚然惊觉,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仁弱之君!
陛下未开杀戒,倒让他们忘了,一年前这位可是踩着血路登上的龙椅!
几位御史冷眼旁观,心中明镜似的。
这哪里是什么校事府之争?
分明是皇权与臣权的又一次交锋!
大闫朝局积弊已久,臣权过盛,底下拉帮结派,硬生生把皇帝逼成了\"孤家寡人\"。
先帝晚年,政令能不能出京都要看这些大臣的脸色。
更有人暗自揣测,当年御史大夫暴毙一案,背后怕就是文官集团的手笔。
\"陛下息怒!\"
吴笑愚只说了这四个字,便闭口不言。
殿中群臣更是默契地保持沉默,仿佛约好了一般。
这死寂比任何谏言都更具挑衅意味。
哪里是沉默?
分明是无声的逼宫!
天寿帝怒极反笑,龙袍下的手指攥得发白。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效仿当年夺位之时,让御林军的刀光染红这大殿!
可转念间又强压怒火。
当年是夺天下,如今是坐天下。
若真把这群文官杀尽了,这江山怕是要顷刻间分崩离析。
\"既然不说...\"他突然放松了语气,却让殿中温度骤降,\"那就在这里想。”
“诸位都是国之栋梁,才智过人,想必能替朕想出个合适的人选,来打理内帑和后宫。\"
抬手示意!
内侍们立刻搬来数十张紫檀官帽椅,在殿中摆开。
\"来人,赐座。\"
天寿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三天为期。若还想不出来,就按朕的法子来。\"
铜漏滴答声中,洛子商看见燕王正把玩着腰间新赐的玉佩,仿佛这场风波与他毫无干系。
殿角的铜鹤香炉突然\"啪\"地爆出几点火星,映得群臣脸上阴晴不定。
天寿帝见群臣并无反应,正欲移驾离去,吴笑愚忽上前一步,拱手奏道:\"陛下容禀,非是臣等推诿塞责,实因校事府乃朝廷机要之所。”
“陈公公虽忠心可鉴,然未通经史,如何能执掌校事府?\"
\"你!!!\"
陈纯闻言顿时面红耳赤,气得眼角直颤。
偏生又辩驳不得,眼前这些文臣哪个不是满腹经纶的科举翘楚?
自己那点粗浅学识,在他们眼中怕是与白丁无异。
龙颜亦显愠色,却不得不承认吴笑愚所言在理。
校事府提督要务,岂能委于不通文墨之人?
虽说\"大字不识\"未免言过其实,但在这些以翰墨立身的朝臣看来,确也相差无几。
这时,姬天麟上前一步,朗声道:\"父皇容禀!渝州洛公公虽不及诸位大人学富五车,却也通晓文墨。”
“此次赈灾,他不仅研制出新式木炭,更查出凤昌贪腐一案,又在盐泉县与四大家族周旋。”
“此等才干,辅佐儿臣与陈公公绰绰有余!\"
他顿了顿,又正色道:\"况且洛公公赈灾有功,方才封赏名单却不见其名。”
“儿臣斗胆进言,父皇万不可让功臣寒心啊!\"
\"竟有此事?\"天寿帝眉头一皱,转向陈纯问道:\"方才的封赏当真没有洛子商?\"
陈纯连忙躬身回禀:\"回皇上,确实......未曾列入。\"
\"荒唐!\"天寿帝拍案而起,\"单是这木炭之法,便是功在社稷,利泽万民!此等大才岂能不加封赏?\"
说着环视殿内:\"洛子商何在?速来见朕!\"
只见一名清瘦太监自后排疾步而出,在姬天麟身后恭敬跪倒:\"奴婢洛子商,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他凝视着殿下跪着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好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你姓洛?不知祖籍何处?\"
洛子商恭敬答道:\"回陛下,奴婢祖籍青州,家父讳明远。\"
\"什么?!\"殿中文武大臣闻言俱惊,纷纷变色。
天寿帝虽早已知晓,此刻却仍佯装震惊,拍案而起:\"洛明远?可是去年不惧反贼,宁死不屈的洛爱卿?\"
洛子商声音微颤:\"回陛下,奴婢亲眼目睹父亲...死于反贼刀下。\"
\"那你为何会沦落宫中?\"
\"奴婢遭人追杀,走投无路,只得...\"洛子商话未说完,皇帝已勃然大怒。
\"荒谬!\"天寿帝怒极反笑,\"我堂堂大闫,竟连忠烈之后都庇护不得,要躲入深宫才能苟全性命!”
“耻辱!天大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