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里格麻木的双脚拍打着路面，他急匆匆地跑过鹅卵石步道。
洛教授站在一辆豪华的红色马车前，马车由两只打扮考究的半人马拉着。当斯特里格跑到她面前时，她双臂交叉，不耐烦地跺着脚。
“我告诉过你课后马上来这儿见我，我都等了15分钟了。你第一天当我的学徒就迟到。”
“抱歉，我被——”
“我对你的借口和道歉都不感兴趣。我只希望你服从我的命令，明白吗？”洛教授怒目而视。
“我明白……师父。”斯特里格勉强挤出这个词，他对这个称呼很不自在，他可不是谁的仆人。
学习魔法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让别人为他服务，然而，他现在必须服从。斯特里格从小就渴望有一位真正的老师。
他曾经跟着古怪的哥布林西格特学习读写，虽然这项技能现在派上了用场，但西格特已经死了，显然他不够强大。眼前这个卓尔精灵很强大，还愿意教他，他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很好，现在上车。”洛教授命令道，然后自己先上了马车。
斯特里格没再多说什么，跟着上了车。两人都坐好后，半人马便拉着马车出发了。洛教授拿出一个小本子，开始在上面写着什么。斯特里格很疲惫，但这并没有阻止他望向窗外，看着行人来来往往。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斯特里格好奇地问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洛教授头也不抬地回答。
“……师父？”斯特里格又坐了回来。
“又怎么了？”洛教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恼怒。
“今天我了解到了关于神灵的事，确切地说，是他们并不存在。”
她抬起头：“谁教你这些的？教授们不允许说这种话。”
“是瑞姆教授说的。但后来，一个同学告诉我神灵是真实存在的，他甚至给我看了一幅关于神灵的画。我想说的是，神灵到底存不存在呢？”
洛教授合上本子，靠在椅背上：“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斯特里格？”
“说实话，在今天之前，我一直被教导要相信神灵的存在，我都不知道还有其他的观点。大家告诉我，月亮之母卢娜在夜空中守护着所有哥布林。我的族人说我是月亮女神亲自降下的厄运，是被诅咒的存在。”
斯特里格看着自己的双手，“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是个怪胎。每个人都觉得月亮之母讨厌我，我自己也这么认为……现在还是有点这么觉得。但后来我来到这里，发现自己是魔法天生者。据说月亮只会把魔法赐福给她青睐的人，那如果她讨厌我，我怎么会有魔法呢？我……我不知道，我不确定神灵是否真的存在。”
洛教授静静地看着他的表情：“……斯特里格，你有信仰自由。要是你想听听我的看法，注意，这只是我的推测，不是事实。“
”我觉得那些我们称之为神灵的存在，在某个时期可能真的存在过。我猜他们是强大的魔法师，在当时有着巨大的影响力。他们离世后，人们久久传颂着他们的故事，不断添油加醋，最后围绕他们形成了宗教。直到后来，这些人被遗忘，只留下了神话传说。”
她轻轻吹了口气，把一缕银发从脸上吹开，“谁知道呢，也许神灵真的存在，而卓尔精灵因为是一群无神论者就要倒霉了。不过我更愿意相信自己的这套理论。”
斯特里格思考着她的话，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小声说道：“对我来说，这样的解释就够了。”
马车停在了街道中间。“这里对我来说就够了，你现在可以下车了，斯特里格。”洛教授说道。
斯特里格点点头，下了车，环顾四周：“这里是贸易区，对吧？”
“没错。”洛教授一边说着，一边在钱包里翻找。
“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不是‘我们’，是‘你’。你要去帮我买些东西。你虽然是我的学徒，但也是我的助手。本来我想亲自带你去商店的，但你迟到了，现在我还有别的事，所以你只能自己去买了。”
“可我对这个区不太熟，说实话，其他区我也不熟。”斯特里格担忧地皱起眉头。
“我相信你能找到路，毕竟你是我的学徒。”
洛教授嘴角微微上扬。她扔给斯特里格两枚金币和一张卷起来的纸，“这是购物清单，上面写了要买的东西和店铺位置。这些钱足够了，找的零钱你可以留着，给自己买杯喝的什么的。但要确保明天早上之前把清单上的东西放到我的桌上。”
说完，洛教授关上车门，马车就离开了。
斯特里格被留在街道中间，他从地上捡起金币和纸条。路过的几个人都奇怪地看了他几眼。他叹了口气，为什么他做什么都要迟到。
斯特里格站起身，开始在人群中穿梭。有些街道两旁是高大的建筑，人们站在外面，吹嘘着自家商品是最好的。
另一条街上则摆满了小吃摊，就像卡伦曾经带他去过的那种。他偶尔会向路人打听清单上店铺的位置，但他们要么摇摇头就走，有的甚至直接无视他。
大家似乎都很忙，没空搭理一个陌生人。他也问过一些小吃摊老板，可他们说除非他先买点东西，否则什么都不告诉他。
那些食物闻起来确实很香，但斯特里格不确定买完洛教授要的东西后还剩多少钱，他不敢现在买东西，万一到时候钱不够就麻烦了。
他不敢想象要是第一次当助手就完不成任务，洛教授会怎么收拾他。
在贸易区热闹的街道上逛了一个小时后，斯特里格来到一条行人少很多的路上。
这里的建筑都是石头砌成的，每扇门前都站着人，大多是兽人，斯特里格注意到。他们没穿斯特里格印象中霍洛·谢德城卫兵那种铠甲，但从他们腰间别着的剑来看，肯定是某种守卫。
“嘿，你盯着看什么呢？要是没别的事，赶紧滚。”其中一个兽人说道。
斯特里格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这个兽人看，也许这个守卫觉得受到了冒犯，又或者他单纯不喜欢自己，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斯特里格可没时间在这个兽人身上浪费，他正准备转身离开，这时看到了建筑物招牌上的名字——“白玫瑰坩埚”。
“事实上，我来这儿有事。”斯特里格说道。
守卫挑了挑眉毛：“是吗？什么事？”
“我得买清单上的一些东西，我想是在这儿买。”斯特里格看了看纸条，又看了看眼前的建筑。
“嗯哼，除非你能出示有效证件，否则别想踏进这里半步。”守卫怀疑地说道。
斯特里格想起裤子口袋里的金属薄片，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银色名牌：“这个可以吗？”
守卫看到银色名牌，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哦，不好意思，先生。我没认出您，快请进。”守卫挺直了背，把斯特里格迎进了门。
斯特里格没有抱怨，跟着走了进去。他现在明白罗里克说的名牌能让人进入一些地方是什么意思了。
刚一进门，各种气味就扑面而来。如果说学院食堂是美食的天堂，那这家店简直比蛇妖洞穴还可怕。
各种浓烈的气味混杂在一起，让人晕头转向。斯特里格闻到一股甜得发腻的味道，同时还有刺鼻辛辣的气味冲击着他的嗅觉。
浓烈的气味熏得他眼睛都开始流泪，这肯定是个陷阱，那个守卫把他带进来就是为了杀他。斯特里格转身准备自卫，却发现守卫已经回到了岗位上。
“欢迎来到白玫瑰坩埚，这里有霍洛·谢德城最好的药水和珍稀配料。”
一个年长的卓尔精灵从摆满贴着标签玻璃瓶的货架后走出来说道，“我叫德克斯特里安，你可以叫我德克斯，是这家店的老板。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斯特里格一时语塞，他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个陷阱：“我这辈子闻过很多味道，但为什么这里的味道这么难闻？”
“您的鼻子肯定很灵敏。”德克斯笑了，“这里摆满了各种药水，每种都有很浓烈的气味。当然，您可能闻到的是后面坩埚里正在熬制的东西的味道。谁知道呢？不过，我猜您不是来买香薰蜡烛的吧。”
“不，您说得对。”斯特里格揉了揉鼻子，“我是来办事的。”
“帮您的主人来取药水，是吧？他们肯定很信任您，才会让您来取这么高品质的药水。您一定非常可靠，是所有仆人的榜样。能和您这样的人做生意，我倍感荣幸。”德克斯微笑着，低头行了个礼。
“我不是仆人。”斯特里格皱起眉头，“我是她的学徒，也算是助手吧。”
德克斯惊讶地抬起头：“哦，实在不好意思。来这儿的大多是魔法师，或者是富家的仆人来取各种药剂。您说您是学徒？”
德克斯上下打量着斯特里格，“啊，当然，我早该从您的穿着看出来。您是魔法学院的学生吧。我已经很久没和哥布林魔法师说过话了，今天可真是有趣的一天。没错，太棒了，真的。能和同行做生意，我很高兴。”
“您是魔法师？”斯特里格问道，他不太确定该怎么看待这个卓尔精灵。
“那当然。”德克斯从围裙下面掏出一条镶嵌着红宝石的魔法师项链，“不然你以为这些超棒的药水是谁做的？我的学徒？得了吧，他们连这个架子上最简单的一瓶药水都提炼不出来。”
斯特里格环顾店内，只见几十排摆满玻璃瓶的货架占据了整个空间。
“那么，我能为您拿点什么呢，先生……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您的名字。”
“斯特里格，来自血——不，就叫斯特里格。”他微微皱眉说道。
“很高兴认识您，斯特里格。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德克斯问道。
斯特里格看了看清单：“你们这儿有一瓶枯萎百合药剂吗？”
“有啊，在这边这个架子上。这东西可危险，几滴就能让人短时间内精力大增，但要是多滴几滴，对身体可就有害了。”德克斯走过去，递给他一个黄色的小玻璃瓶，“还需要别的吗？”
“您刚才说您之前和哥布林魔法师说过话？”斯特里格好奇地问道。
“是啊，不过那差不多是80年前的事了。我上学的时候，学院里有几个哥布林魔法师。”德克斯回忆道。
“您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吗？”
“不好意思，恐怕他们都不在人世了。有些很久以前就去世了，有些毕业后不久就离开了霍洛·谢德城。不过，就像我刚才说的，都过去80年了，哥布林的寿命最多也就这么长，他们现在不可能还活着。”德克斯解释道。
“哦，这样啊。”斯特里格低下了头。
“不过，我看年龄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我能看出来，你是个混血儿。从你的长相判断，我猜你的父母有一个是卓尔精灵。”德克斯摸着下巴说道。
“您为什么觉得是卓尔精灵呢？卓尔精灵皮肤是灰色的，而且比我高得多。”斯特里格真的很好奇，图阿里教授之前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从身高上看，你显然更接近你哥布林父母那边的基因。但不是所有卓尔精灵的皮肤都是灰色的，和大多数种族一样，他们也有不同的肤色。卓尔精灵的肤色从浅灰色到淡蓝色，甚至还有几种紫色。“
”尽管你身材很结实，但你的四肢并不粗壮，反而更灵活，像卓尔精灵。你的头发也是灰色的，和卓尔精灵一样。当然，理论上你也可能有一半霜巨人血统，他们也有蓝色皮肤和灰色头发，但这种可能性很小。“
”霜巨人对外人很不友好，我很难想象一个哥布林会和他们在一起。”
德克斯凑近了些，“但你的眼睛最特别，我从没见过淡紫色的眼睛，还有你瞳孔的变化，太特别了，很可能是因为你混血的缘故产生的身体变异。”德克斯笑了笑，“我猜对了吗？”
“我也不知道。”斯特里格揉了揉鼻子，这里的气味真的快把他折磨死了。
德克斯像被烫到一样往后退了一步：“啊，原谅我的冒昧，是我失言了。”德克斯低下头，“这瓶枯萎百合药剂您就免费拿走吧。您还需要别的什么吗？”
斯特里格惊呆了，居然有人向他道歉？为什么？德克斯作为一个魔法师，显然比他强大得多，根本没必要向比自己弱小的人道歉。
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这个卓尔精灵真是个怪人。斯特里格又看了看清单：“你们有……香薰蓝矿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