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嘉拉着萧浩的手下马车后,才发现经过此地经过昨天的大风后,竟然开始下雪了。
细碎的雪籽落下,拍打着驿站高耸的木门。
寒风袭来,她被冻得握紧了怀里的铜丝小手炉,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后缓缓吐出,看着白气被顷刻吹散。
众目睽睽下,她做出恭敬态度,转身垂首,让萧浩扶着自己,开口时音色温柔清越:
“殿下,小心。”
【好。】
【孤不说话。】
几步外,驿站掌柜带着小二跪在青石板的路上叩首,两人都全身紧绷到脖颈处渗出了点滴冷汗。
“殿下万安!”
【孤不说话。】
整齐的唱和声,至少听得出这驿站确实是官方的,
“得知殿下要来,小店已提早准备。眼下楼上天字号房已备好炭火吃食,恭请殿下和太子妃娘娘移步楼上歇息。”
【孤不说话。】
这里到底是地方小,即便是官府设置的驿站,也从未接待过什么大人物。
才见个太子,都惊慌成这样。
白清嘉向前半步挡在萧浩身前,绣着金线的裙裾拂过积灰的路面,主动开口:
“再烧些热水,殿下受伤,要沐浴换药。”
【孤不说话。】
“是是是,小的马上就安排!”
掌柜忙不迭应声,站了三遍才站好,弓着身子就吩咐小二去办,然后他本人弓着身子,主动担任起小二的活计,在前方引路:
“小店刚遭了风袭,有些凌乱。怕惊扰贵人,还请殿下和娘娘同小的走这边清理好的路。”
白清嘉往里看了两眼,发现这周围的花草树木都十分潦草,还有不少三人环抱的大树被连根拔起。
驿站挺大的院子里,这会儿满是泥土杂草。
唯有掌柜引路时脚下踩的小路,还算能走人。
“好。”
白清嘉颔首,拉起萧浩的手就想跟着走。
然后刚迈出一步,身后的侍卫人堆里,就清晰响起了甲胄摩擦的细碎声响,还有一丝刻意压低的冷笑声。
随后走出个模样板正的年轻人,按着刀柄越众而出,明着走到太子身侧拱手,恭敬道:
“启禀殿下,今夜布放是否仍按旧例?”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从下马车后,就完全没发出过任何声音的太子身上。
白清嘉呼吸一窒瞳孔微缩,几乎不用脑子想都猜得到眼前人是怎么回事。
最重要的是,萧浩一直乖乖听她吩咐,绝对不会开口。
如此场面,不论他开口、还是不开口,都一定会成为板上钉钉到能将他和整个东宫都钉死的证据!
驿站屋檐下橘红的灯笼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刺骨的凉意和纷纷扬扬洒落的雪籽,激得所有人都半眯着眼睛。
白清嘉站在萧浩身侧和那侍卫对视着,在袖中的手下意识紧握成拳。
不论他们怎么怀疑,都绝对不能留下实证!
她咬牙,指尖划过暖炉上鎏金的纹路,扬声道:
“这本是侍卫长的……”
“东南角楼三班轮换,马厩增派弓弩手。”
清冷嗓音如碎玉投冰,在这片冰窟般的安静气氛里投下一记惊雷,
“丑时三刻换防,走西侧。这些御林军的规矩,还需孤教你么?”
他说这些话时,手中漫不经心把玩着垂在腰侧的玉坠流苏。
此时,那侍卫死死盯着那块不起眼的玉坠,终是注意到不对——
那是只有皇上才能拿到御林军密令令牌!
皇上竟将此物给了太子!
仅仅是因为虞云郡舞弊一案吗?!
侍卫脸色惨白,脚步踉跄了半步后,才拱手恭敬道:
“是属下逾越,请殿下责罚。”
但太子只冷睨他一眼后,就抬手揽着白清嘉的腰,跟随掌柜的指引上楼去了。
从始至终,好像都没将他这个跳梁小丑放在眼里。
周围侍卫也不曾觉察刚刚怪异的气氛,太子走后,就各自做事去了。
只有上前挑衅的侍卫,还躬身站在原地,眼底震惊再也掩饰不住。
天字号房内。
白清嘉在楼下被男人揽住腰身的刹那,感受到掌心温度透过层层布料抵达皮肤后,就感觉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
不是心动。
是纯吓的。
刚刚那个瞬间,几乎称得上是东宫所有人命运共同瞬间。
稍有不慎,大家就得一起去奈何桥排排坐吃果果。
直到现在,她疯狂跳动的心脏都没能安静下来。
旁边男人在掌柜退下后就稍稍低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清冷中透着沙哑的嗓音响起:
“话本子。”
【要听新的。】
僵硬、淡漠,没有半点情绪。
是萧浩。
是萧浩吧?
白清嘉抬头,打量着身侧人的眼睛。
夜色落下,驿站米白色灯笼照射出的光亮,倒映在男人眼底。
白清嘉确定这双眼澄澈、明亮,就是萧浩的眼。
可……
“浩浩?”她犹豫开口,“刚刚说话的人……是你?”
这究竟是老天开了眼,还是她发了癫?
然而男人带着点雀跃点了点头,全然没了刚刚楼下那副杀伐果断的样子,还在心里补充:
【是我。是浩浩。】
白清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