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熙然挣扎着从被褥里撑起身子。
跆拳道服静静蜷缩在墙角,小腿处余痛未消。
对着斑驳的梳妆镜扎起高马尾时,发现脖颈处又添了道晒痕——那是小熊玩偶服领口的尼龙带留下的印记,在瓷白的皮肤上蜿蜒成暗红的溪流。
“小姑娘对自己的皮肤好一点...”
耳边又莫名泛起他的声音。
明明自己已经刻意不去想他,却依旧在下意识听从他的想法。
去上班吧..
柳熙然在脖颈处抹了点防晒霜,但是自己晒黑了确实不好看。
上午自己有跆拳道课,下午就套着个小熊玩偶去发传单。
说实话,这个天气下套个玩偶每分每秒都是折磨,自己依然咬牙坚持下来。
好像自己还蛮能吃苦的..
柳熙然自嘲的笑笑。
柳中源让自己去找个工作,可是刚毕业的高中生能找到什么工作?
脸皮薄,又有些好面子,柳熙然甚至能想到那些带着恶意的目光。
干脆将自己藏在小熊里,这份工作还蛮好找的,因为能这样坚持的人实在不多。
正午的柏油马路蒸腾着沥青的苦味,小熊玩偶服内部像个发酵的面包炉。
柳熙然隔着毛绒头套数着树影,睫毛扫在透气网的金属丝上,痒得像是有人在用羽毛笔书写她的窘迫。
五百张传单在熊掌里洇出潮意,油墨香混着汗水的咸涩钻进鼻腔。
她开始运用这几天练就的读心术:避开那些目光灼灼的上班族,绕开牵着孩子的年轻母亲,专门捕捉游移的视线。
那个穿碎花裙的眼镜女孩正盯着远处的风景,却在余光扫到小熊的瞬间慌乱垂眸——像受惊的麻雀突然收起翅膀。
沉重的熊掌在地面拖出沙沙的响动,柳熙然故意让玩偶服发出夸张的吱呀声。
女孩被堵在梧桐树荫下时,耳尖泛起珊瑚色的红晕。
“谢...谢谢小熊先生”。细若蚊蚋的道谢声里,传单被接过的瞬间发出轻快的脆响。
柳熙然在头套里无声地笑,想起三天前自己蹲在便利店后巷,颤抖着摘下头套干呕的模样。
三天前蜷在便利店后巷干呕的自己,此刻正将窘迫编织成他人眼里的童话。
来看看下一位“受害者”是谁..
目光却猛然停在远处的两抹人影上。
“非要这个天出门吗..”夏禹无奈的跟在顾雪身后。
白色的贝雷帽刺破热浪。
“哎呀,肯定不如爬山时...”
顾雪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开口。
“走吧,你走不动我背着你”。
夏禹开口认错。
“哎,我真好哄”。
顾雪放缓脚步,两人并肩,轻轻撞了一下夏禹。
两人倒也没有明确的目的,中午夏禹父母不在,两人在家里也没什么胃口。
干脆出来走走看看,哪怕没有目的地。只要有彼此在身边,去哪里似乎都一样。
夏禹停步,看着树荫下的小熊。
小熊像是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快速的转身,将传单塞给一位神色匆匆的路人。
路人礼貌的拒绝,小熊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又偷偷看向自己,察觉到自己的注视后明显更急迫了,开始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到处塞传单。
是不是自己太自恋了?
夏禹皱眉,但是总觉得这个小熊莫名的熟悉。
“怎么了”?
顾雪顺着夏禹目光看过去。
“这个天穿小熊玩偶也太热了吧”。
小妮子心软,尤其是自己以前过的很苦,这会儿连小熊的身世都想好了。
“咱俩一人拿一张,小熊也能早点下班”。
顾雪牵着夏禹凑过去。
“你好,我能拿一张嘛”?
顾雪很礼貌的询问。
小熊掌心的传单突然有了千钧重,她看见夏禹漫不经心拨弄传单的模样,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经意擦过绒毛掌心。
身高比自己高一点...
夏禹默不作声的比较。
“可以吗”?
顾雪又问。
小熊如梦初醒,急切又笨拙的抽出两张传单。
“这张怎么这么模糊”?
夏禹皱眉询问。
“再给我一张”。
小熊愣愣的又抽给夏禹一张。
“这张也不行,背面都透过来了,什么也看不清”。
夏禹又开口。
小熊笨拙的又给了一张。
“这张还差不多,再给我一张,懒得翻面”。
夏禹不由分说的从小熊手中又带走两三张。
“走了”。
顾雪心领神会。
两人匆匆离场,却带走了将近十张传单。
“你好坏,给人家小熊都吓到了”。
顾雪笑着拍了一下夏禹,两人躲在不远处的榕树下看着小熊玩偶。
小熊玩偶很明显还没从刚才的情况恢复过来,低头看着传单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当然,我天下第一坏”。
夏禹笑的得意,将手中的传单收好,准备走两三个街区再扔掉。
“好好好,天下第一坏”。顾雪带着笑,顺着夏禹的意思说。
确实很熟悉..但是小熊遮得严实,自己也看不出来什么。
目光一路顺着向下,停留在小熊唯一没有遮掩的地方。
柳熙然是不是有一款这样的运动鞋?
夏禹有些许模糊的印象。
但是小妮子不是在淮州吗?
两人刚想转身,却听到一声仓皇的叫喊。
“我的钱包!那个人抢走了我的钱包”!
男人戴着黑色口罩和帽子,手中拿着个红色的皮包,漫无目的逃窜。
“不想死就别挡道”!
男人看着小熊玩偶挡在自己的路上,恶狠狠的道。
夏禹却看清对方怀里的一点寒芒。
运动鞋底在地面擦出刺耳锐响,飞踢动作牵扯着昨日训练留下的淤伤,却精准命中对方肋下。
转身,侧踹,动作一气呵成。
一脚将男人带着包踹飞数米远。
夏禹瞪大眼睛,这招自己再熟悉不过,自己卧室的房门就是这样被柳熙然踹开的。
男人趴在地上没有动静,小熊玩偶愣了愣,快步走过去。
“别去”!
金属拉链剐蹭地面的刺响中,她听见夏禹的惊呼混着顾雪的抽气声。
男人暴起的寒芒划向玩偶服胸口时,少年令人安心的怀抱将她撞离危险轨迹。翻滚间头套脱落,柳熙然看见自己汗湿的碎发黏在涨红的脸颊上,而夏禹眼底映着狼狈却鲜活的倒影。
“敢坏老子好事”?男人恶狠狠的就要扎过来。
柳熙然将夏禹推到一旁,一个鲤鱼打挺,接着一记鞭腿将男人再次踹倒在地。
“中午好,熙然姐”。
少年仰躺在滚烫的柏油路上笑得得意,阳光从他发梢滴落,在柳熙然剧烈起伏的胸口烫出细小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