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辉影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
她环顾着四周陌生的环境，仔细回忆着。
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记忆里的画面每次一触及那枚碎裂的弟子令牌就停住了。
当时的自己虽然大部分时间都闭着眼睛，但显然在李烟时与那个女人吵架时，灵力的压制没那么严重，所以可以勉强扯起眼皮，看到点画面。
那后来呢？
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许现在得找到李烟时才能得到答案。
不对啊。
这道士都不在了。
不正是逃跑的好时机吗？
正当她还没高兴多久，她就摸到了脖颈上的颈圈。
居然还在！
“啊啊啊！”
说明李烟时还是有可能找过来的。
不过，比起李烟时先找到她，还是她先去找李烟时比较好。
这个房间的环境看起来很不错，有点像豪华酒店，尤其是空气里萦绕着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水味，恰到好处，一点也不刺鼻。
难道李烟时又赚到钱了？
打开门，来到走廊。
刚踏入宽阔明亮的走廊，一个狂奔的小孩就撞到了她。
“嘭——”
她一个不稳，手臂和后背径直砸向了墙。
手臂一下子折向了一个怪异的角度。
可那小孩偏偏连句道歉也没有，一溜烟地跑了。
素辉影低着头，将手臂的角度调整成正常人的样子。
莫名有股想要杀了那个小孩的冲动。
【倾向值上升】
她赶忙快速甩着脑袋，试图将那个想法甩出脑海。
自己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但周围的灯光似乎没有刚刚那么亮了。
有点暗啊。
好奇怪。
她摇摇晃晃地朝走廊尽头走去。
视线里好像漂浮着一层砂质的东西，不管怎么挥手，都打不散。
【倾向值上升】
倾向值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已经见过好多次了。
灯光好像更暗了。
渐渐的，她的眼前闪现出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记忆。
可明明自己看清了每一段内容，却怎么也记不住刚刚究竟看到了什么。
【倾向值上升】
“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她有点烦躁地抓着头发。
只觉得见过这个提醒太多次了。
在不知不觉中的每一个瞬间。
隐藏在各个缝隙间。
就像房屋的墙壁上的一个个细密的小洞。
就算强迫自己不去注意，可那些小洞里的漆黑却吸引着自己想要一探究竟。
洞里究竟是什么呢？
会突然蹦出来一只眼睛吗？
眼前逐渐飘散出一股隐隐约约的黑气。
“是你？”
一道女人的声音忽然间响起。
“你是怎么进来的？！”
素辉影使劲转动着眼珠子，终于看清了女人的面容。
有点熟悉......
好像是......好像是......
是那个女人！
就在自己的车祸现场的那个女人！
“你还真是不死心，追到了这里，被车撞了都不能把脑子撞清醒吗？你跟我的儿子没有可能！”
“什么......”
素辉影只觉得昏昏沉沉。
不过还是能感觉到这个女人看起来很讨厌自己。
黑气缭绕间，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格外刺耳。
“啪嗒啪嗒”
“好吵啊......”
素辉影想要捂住耳朵，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耳朵。
手好像也不听使唤了，感觉不到它们在往哪伸。
“快把她赶出去！”
女人话音未落，两个穿着相同制服的男人朝自己走了过来。
“你们......在干什么？”
素辉影疑惑地将眼珠子往下一翻。
这两个男人的手里竟然拿着自己的手臂，站在了一左一右。
而自己的双腿也莫名离了地。
自己好像飘了起来。
哦。
原来他们在架着自己走。
素辉影只觉得更加烦躁了。
眼前的环境里也逐渐环绕起了一圈红色。
“你们不要拿着我的手......”
她努力组织着语言，以极为怪异的音调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念出来。
“真是个疯女人。”
不知道骂声从哪传了过来。
好难听。
鲜红瞬间铺满了整个视线。
“砰——”
“噗——”
“啊！！”
很快，世界恢复了安静。
那片红色也退散开来。
不过墙壁，地面上，天花板上的红色始终没有消失。
女人双眼呆滞地站在了不远处的最中央。
她甚至连恐惧的神情都忘记了如何表达。
素辉影睨了她一眼，便迈着僵硬的步伐，朝着反方向离开。
黑气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上，经久不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有一道声音响起。
同样有点熟悉。
不对。
是很熟悉。
甚至自己本能地想要靠近。
素辉影朝发出声音的方向寻去。
只见一个男人正背对着自己与另一个人交谈。
“......”
她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
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
直至站在那个男人对面的人注意到了她，眼神从一开始的平静一瞬间变成了惊惧，“她......她的手......！”
男人转过身，似乎有点好奇。
而那目光刚一落到素辉影身上，就也瞬间发生了变化。
不过并不是恐惧。
而是惊讶。
激动。
欣喜。
但那些强烈的情绪又顷刻间被担忧与着急裹挟起来。
“小影！”
他几步奔来，满眼心疼。
“你受伤了？！”
那双沾满鲜血的手上还挂着些许碎肉。
明明怎么看，受伤的人都应该是别人才对。
素辉影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男人，眼见他似乎想要做些什么，连忙躲闪开来。
“我带你去处理一下，好不好？”
他压下了自己汹涌的担忧，放柔了语气，像哄人一样。
而原本与他谈话的人早已识趣地离开。
“不......”
极为难听的声音，沙哑中卡着尖锐。
素辉影立刻闭上了嘴。
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现在很不想让眼前的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男人见素辉影不肯跟他走，他只好掏出手机，准备叫来私人医生。
“不......”
素辉影连连摇头。
她的双腿很想逃离，可视线却无法收回。
牢固地黏在男人身上，似乎想把男人的每一个毛孔都仔细地印入记忆里。
就在男人手中的电话被接起的前一刻，素辉影的眼前闪过了许多段画面。
就像烟花般快速地爆发出来。
泪水不自觉地从左眼垂落。
“陈语声。”
极轻的声音。
始终关心着素辉影的状态的男人闻言一愣，就连电话被接通的声音也没注意到。
他下意识地想要用洁白的衬衫衣袖帮素辉影擦去眼泪。
以至于那只苍白的手指以极快的速度戳向挂断键都没发现。
“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
她克制着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尽量维持着平静。
“陈语声，带我去洗手。”
“好。”
随着哗哗的水流带走了那些血污，陈语声这才放心地舒了口气。
“你不害怕吗？”
“害怕。我快怕死了。怕你受伤，怕你疼。”
“我在问你，你不怕，这是被我伤害的人的血吗？”
陈语声摇了摇头，“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如果，我就是这样的人呢？”
“他们死了吗？”
“我不知道。”
“我会尽量帮你处理好......”
“你疯了吗？！你还活着，这得给你带来多大的麻烦？！”
素辉影突然吼了句。
陈语声被吼得愣在了原地。
此刻的他想要抱一抱她，却犹豫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伸出手。
还能不能拥抱她呢？
素辉影看出了他的意图，快速说道：“别靠近我。”
她跑向了窗户。
透过窗户，她看见了那两个人被送上了车。
闭上眼，仔细感受了下。
没有鬼气。
他们还活着。
这才平静下来。
她转过身，盯着默默待在她身后的陈语声。
“你一直站在这里干什么？”
听着这冷淡的语气，陈语声身体一僵，似乎明白了什么。
“抱歉，我将你错看成了曾经的爱人。”
“那你为什么还不赶紧离开这里？”
“我可以......再多看你一眼吗？”
“不可以。快点走。”
“好。”
陈语声的眼中是无法掩盖的失落。
可他的教养告诉他，当对方明确表达拒绝后，不能再继续纠缠。
见陈语声脚步缓慢的背影，素辉影情不自禁地想要跟上去。
她极力迫使着自己不做出这样的举动，可在看到那背影消失在门后，脚还是突破了束缚，朝前踏出。
“不要......”
细微的声音传出。
她已分不清是在阻止自己的行为，还是在阻止对方的离开。
“不要......”
脚步时轻时重。
那层层枷锁难以彻底困住双腿。
“不要走......”
抑制不住的话语从缝隙中穿透而出。
疲惫的双腿连带着上半身朝地上倾倒。
她的双手迷茫地想要抓住点什么。
却只触碰到了空气。
空荡荡的视线里残存着一滴还未来得及落下的泪珠。
正当她以为自己要直愣愣地磕到地上时，一只有力的手稳稳地扶住了她。
扶她站稳后，那只手又自然地离开了她的周围。
“不要！”
她一把抓住了那只手。
双手紧紧地掐着，但有意收起了锋利的指甲。
陈语声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问她为什么刚刚还让他走，现在又不让他走。
素辉影确认那只手不会离开后，才小心翼翼地捧起。
可对方只是个普通人类，不是什么道士。
她感受不到他的任何体温。
就像在触碰一面墙一样。
只不过这面墙更为柔软。
明明对方没有任何灵力。
可却让自己感到格外的安心。
想要紧紧依靠。
她握着那只手，逐渐平静下来。
两个人的神色一致的平静，但他们默契地明白，这不过都是表面的平静。
水面下是无数挣扎着的害怕。
“陈语声。”
终究是素辉影打破了安静。
“怎么了？”
陈语声的目光中透出了隐隐的期待。
“帮帮我......”
她知道，无论自己提什么要求，哪怕特别过分，对方都会答应的。
“好，什么？”
甚至对方还没听到具体的内容，就已经答应下来了。
素辉影不自觉地扯出了一抹笑容。
她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着。
“嗯，我记住了。”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而后，他又变得有点紧张，“那我们......还能......”
“不能。”
鬼和人是无法相爱的。
尤其是这种普通人类。
很容易被鬼气侵蚀。
不过她并没有解释，只是语气格外决绝地拒绝着。
因为她清楚，自己一旦解释了，会发生什么。
“好。那件事我会做好的。”
这次是素辉影朝着离开的方向走着。
感受到那道始终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忽然间，她顿住了脚步。
“你会不会觉得我在利用你？然后又毫不留情地把你抛开？”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最近过得很不开心吗？”
【倾向值下降】
“我当然很想此刻扑到你的怀里，告诉你我这段时间的经历，向你哭诉我所有的委屈。”
“我当然很想告诉你，我真的很想很想你，我也真的不想和你分开。”
“我当然很想和你一起继续过着之前的生活，在漫山遍野的花海里互相依偎着，在宽广海洋前自由任性地奔跑，在神圣的爱情女神的雕像前牵手许愿。”
“可我现在只是一只鬼。”
“我不是人了。”
“我要是个人，当然可以把那些想做的事都完完整整做一遍。”
“我连拥抱你的勇气都没有。”
“我连哭泣的选择都失去了。”
“我只是一只一无所有的鬼。”
“没有与你继续相爱的能力。”
这些话，素辉影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任由这些话沉浸在漆黑的夜晚里。
她留给陈语声的只有一个永远只能存在于记忆里的背影。
她敢肯定，自己绝对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只不过自己失去了那段有关这里的记忆。
042肯定瞒着她什么。
百般不舍，千般不愿，所以更不能为此而留下。
“陈语声......”
“再也不见......”
她此刻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当上鬼王。
任何人都无法阻止她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