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自知失言,顿时表情一僵。
但想着这事也瞒不过去,便道,“杜大夫的独门药。”
“什么?”张氏惊讶之下,声音更大了些,“杜大夫的独门药,五两银子一丸那个?”
张氏的话,让还围着陆启霖稀罕的人全都回过了神。
“什么,五两银子?”陆老三立刻嚷嚷道,“小六不过就是高烧一场,您老怎么舍得给他花五两银子买药?”
他脸上愤愤道,“我和我媳妇之前想买的生子偏方,才六两,你可都不松口。”
陆老三和他媳妇儿成亲十一年,就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没有儿子是他的痛。
郑氏板着脸,“小六这次烧的凶险,五两银子买的是药吗?是他的命。”
陆老三扭过头去不看郑氏,显然心里有气。
陆老四见状,和张氏对视一眼,也道,“娘,杜大夫自己可说了,他的独门药有没有用他不管的,外头都说,买他的药救命就跟去赌坊玩一把没差.....”
郑氏蹙眉,“怎么,觉得我不该给小六买药?”
张氏立刻劝道,“娘,孩他爹可不是这个意思,咱是觉得家里一下子花五两银子出去,总得都知道一下......”
她扭头看着默默坐着的王氏,“三嫂,你说是吧?”
王氏见火烧到自己身上,忙起身惶恐道,“我不知道,我,我都听娘的,四弟妹说,说的也对。”
竟是谁也不敢得罪。
陆老三见状,忽然扭过头对着王氏喝骂道,“一天到晚跟瘟鸡似的,连句话都说不明白!吃干饭不下蛋的玩意儿,连个傻子都不如,傻子都能吃上五两银子的药!”
王氏眼眶瞬间红了,低头无声垂泪。
身边两个女儿紧紧挨着她,齐齐低头,好似一排鹌鹑。
郑氏生的膀大腰圆,性子也直,听不得人指桑骂槐,尤其还是自己的儿子,当下恼道,“老三,你要骂就对着你娘我骂,扯你媳妇干啥?”
又瞪王氏,“你给他一个嘴巴子,啥话都敢往外喷。”
王氏抬眼望了一下婆母,又垂下了头。
她没生儿子,没有婆母的底气。
郑氏只好自己上手,朝着陆老三的胳膊狠狠拍了一下,“混不吝的,给老娘闭嘴。”
又扭头瞪了一眼陆老四和张氏,“你们俩个给我消停点,少挑事。”
陆老三不敢反抗,却仍旧梗着脖子道,“我就是不服!”
陆老四撇撇嘴,咕哝道,“话都不让说?”
张氏去瞅陆小六,皮笑肉不笑的道,“还好小六好了,不然这银子可就扔水里。”
话音落下,一家人的视线再次齐刷刷望向陆启霖。
这一次,三房四房的人的目光不再是惊讶与好奇,更多是嫉妒,厌恶,怒火以及幸灾乐祸。
陆启霖初来乍到,怕多说多错,只好站在原地当微笑摆件,但心里忍不住翻起了白眼,默默给四叔一家打上了标签——煽风点火。
陆启武紧紧拉着六弟的手,有些后悔。
六弟开口了,这是一件大好事,他只想要家里人报喜,却没想到这里头还有银子的事。
三叔和四叔一家本就看小六不顺眼,这下又要说难听的话了。
眼见三叔又要张嘴,陆启武上前一步挡在陆启霖面前,挺着胸膛道,“三叔,四叔,你们别骂小六,他什么都不懂,奶给花的药钱,我,我去挣!”
“你去挣?地里刨食能挖出银子来?”陆老三冷哼。
陆丰收和陈氏在隔壁厨房做饭,耳朵却留在饭桌这,听到这,两人对视一眼,也不管锅里的杂粮饭熟没熟彻底,飞快捞起来盛到两个木盆里。
陆丰收将其中一个摆在男人这一桌,“爹,饭好了。”
他面色淡淡的,看也没看老三老四一眼。
陆老三和陆老四见他出来,将嗓子眼的话咽了下去。
他们这大哥,平时看着温和,可若是把他惹急了,那是真的会下手揍人。
陈氏也将手里的木盆放在女眷这一桌,笑盈盈道,“娘,三弟妹,四弟妹,今个儿时间短,这饭做的孬,你们将就吃。”
郑氏刚被气得不轻,闻言点点头,抬手捞起一个碗,就给女眷们分饭。
气氛依旧凝滞。
陆老头拉着两个孩子坐下,沉着脸道,“眼睁睁看着孩子病死,咱家做不出来,买药是我点头的,你们谁也别怨,要怨就怨我。赶紧吃饭,吃完下地。”
在陆家,平时都是郑氏发话,老头子大都沉默,不开口。
但若是老头子发话了,那就是一锤定音。
难得不是喝粥,而是干干的杂粮饭,即便是众人各怀心思,吃的那叫一个欢实。
唯有陆启霖慢吞吞嚼着,有些难以下咽。
硬,太硬了,有几颗豆子好像还是坏的,一嘴的苦味。
陆老头摸了摸他的头,“一会跟阿爷去地里,晚上回家就给小六煮鸡蛋。”
陆启霖点点头。
一旁的陆小五连忙抬起头,叫嚷道,“阿爷,我也要吃鸡蛋。”
陆老头也拍了拍他的脑袋,笑着道,“都有,都有。”
陆小五朝陆启霖昂了昂下巴。
看,我也有。
陆启霖懒得跟这小屁孩一般见识,继续努力干饭。
吃不习惯也得吃啊。
在原主的记忆里,家里都是喝粥多,每天肚子里都是半桶水晃荡,难得一顿杂粮饭得珍惜。
吃完早饭,除了三个儿媳妇和两个最小的孩子,一家人浩浩荡荡下了地。
倒也不是说这三个媳妇儿不用干活,而是她们几个都有些刺绣手艺,接了镇上绣坊的活,留在房里绣花比下地挣得多。
陆家人出发的晚,到了地头已经有不少村民在忙。
田埂边,一个拿着镰刀的老头直起腰,见陆老头牵着陆小六走在前头,皱眉道,“得顺啊,怎么今个儿下地还牵着你这小孙子?”
一个傻子能干啥?
这不妥妥的碍事吗?
陆老头干瘦的脸皮荡开一抹笑,“大哥,小六吃了杜大夫的药,什么病都治好了。”
又拍了拍陆启霖的脑袋,道,“小六,快喊一声大爷爷。”
陆启霖乖巧的喊了一声,“大爷爷。”
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陆老头得意道,“大哥,先不跟你说了,我得抓紧时间干活了。”
可往前没走几步,又在一处田埂停下,他朝田里埋头干活的人喊道,“二哥,开始忙了啊。”
没等对方直起腰,他已经大声喊道,“二哥,我家小六吃了杜大夫的药,病好了不傻了!小六,喊一声二爷爷,咱们打个招呼就去干活。”
陆启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