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方九回来了。
死回来的。
这次坠亡没有让他再次浸入染缸，多少让他有些惋惜。
不过他成功记下了平台消失之前显现的符号，在死亡回归后，将异常特质重新告知了莉雅和杨柳。
杨柳还是一脸懵逼，莉雅则在快速理解事情经过后，连忙问道：“那串符号你记下来了没？”
“记下来了。”方九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那串符号不算特别复杂，我还记得很清楚——不过再过一会儿就不一定了，趁我现在还记得，最好赶紧找点东西让我记下来，要不然还得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对方九来说很麻烦——不是因为摔死很疼，而是因为从坠落到摔死的时间很长，在半空自由落体的方九闲着没事干只能等死……在方九目前经历过的几种死法里，这称得上是最无聊的一种。
“好！”莉雅一口答应下来，随后四个轮子就僵在半空，“等会儿，我没带纸笔啊……”
方九闻言一怔，目光在四周探索，看看能不能找块尖锐的石头，在地板上能留下痕迹的那种就行。
杨柳轻轻拽了拽方九的袖口，虽然她没搞清楚状况，但听到方九需要纸笔来记录后，还是难得地主动开口：“领导，你要写东西下来是吗？我这里有……”
“你带纸笔了？”方九松了口气，接着反应过来，“差点忘了……你是研究员来着，随身携带纸笔是好习惯。”
“我没带。”
杨柳摇摇头，“我平时都不用这些的。”
方九的表情有些呆滞：“那你让我用什么写东西？”
“用影子。”
杨柳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影子，跟施法似的随手一抓，直接就给影子的一条手臂卸了下来。
方九被杨柳的“拿手好戏”震惊：“？”
黑影在杨柳手掌间蠕动，原本气状的黑色迷雾向内部坍缩凝聚，快速聚合成一支通体漆黑的钢笔，表面还流淌着星云般的微光，被杨柳握在手中。
她将影子钢笔递给方九：“给，领导。”
方九；“……影子这么方便的吗？！”
“它功能可多啦。”一提到影子，杨柳脸上又沾上点小骄傲，“都是我在研究过程中开发出来的……”
“这还是替身吗……”方九看着手中明显具有实体的钢笔，越发感叹影子的灵活便利程度，而他清奇的脑回路让他又想到一个问题，“那如果我不小心写错了怎么办？它会自动纠正吗？”
杨柳歪着脑袋想了想：“如果是写错字或者错了几个细节的话，它会自己帮忙修正，但如果是整篇文档或者大面积内容出错，那就得用修正液了。”
方九倒吸一口凉气：“影子钢笔写出来的东西还能用修正液？”
“能啊，不过不是普通的修正液。”
杨柳说着，看了旁边的影子一眼，然后在方九和莉雅震惊的注视下张开了嘴。
下一刻，影子的另一条手臂被它自己卸了下来，化作一团稀薄的迷雾，被它塞进杨柳嘴里。
方九、莉雅：“？”
杨柳鼓起了腮帮子，酝酿三秒，然后摇晃起脑袋，口腔里传出某种液体翻滚搅动的“咕噜咕噜”声，最后她用鼻子深吸口气，朝着面前的大理石地板“噗”地一喷，将大量的黑色液体喷溅到地上，涂满一片长方形区域。
被喷吐而出的黑色液体落地后瞬间向内收拢，汇聚成一团类似史莱姆的粘性物质，将地板上少许的细小碎石都吸收进去，最后重新变回一条迷雾手臂，被影子拿了起来，在手里来回把玩。
半龙人姑娘擦了擦嘴，一本正经地看着方九：“这个……就是修正液。”
方九这会的表情能拿去当成毕加索的抽象画图范本——他上班摸鱼做白日梦的时候都没想过替身还能这么用！
他看向正在来回抛接自己断臂，玩得不亦乐乎的影子，开始幻想各种影子类工具，像是什么影子铁锅、影子菜刀、影子扶梯、影子铁铲。
而且方九记得很清楚，当时在杨柳记录的表格里，影子是会炒菜的。
所以影子甚至可以用影子菜刀切菜，用影子铁锅炒菜，用影子锅铲来回翻面，最后再把炒菜装进影子菜盘里端上影子饭桌……方九百分百确信杨柳姑娘绝对干过这事。
以后莉雅要是跟影子发生矛盾，那场面岂不是智能家居大战厨房用品……
方九不受控制的脑回路再次胡乱联想，好在他及时清醒过来，收回了暴走的思绪，趁着脑袋里的记忆还算清晰，原地蹲了下来，用影子钢笔在地板上重新刻画自己所看到的符号。
最后一个弯钩状的符号写完，方九站起身，将地上的墨色符号与自己的记忆进行对比，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
“基本没错，我看到的就是这个。”
杨柳好奇地跟影子一起凑了过来，盯着地上的符号看了两眼，眉头顿时皱起。
“有点眼熟。”杨柳仔细盯着地上这串看起来略显凌乱的特殊符号，歪了歪脑袋，试图在记忆里搜索，“好像在哪见过的样子……也不一定，可能没见过，只是看着很像……”
方九看向杨柳，推测道：“是管理局研究过的东西？”
“嗯……不知道。”
杨柳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似乎真的只是单纯觉得眼熟，整个人又自责地耷拉下脑袋，嘀嘀咕咕：“对不起，领导……”
方九心想这姑娘动不动就道歉的毛病最好能改改，搞得他怪不好意思的，当下还是回了一句“没事”，随后把关注的重点放在旁边正围着符号转圈的小机器人身上。
莉雅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吭声，这不符合小机器人逼逼姬的性格。
通常这种时候，以莉雅的性格绝对会以一句“你字写得真烂”起手，然后再配上几句攻击性较强的低素质文明话，最后才会正儿八经地跟方九一起讨论这串字符的意义。
结果现在莉雅只是不断地围着符号转圈，一句话都没说，沉默得像是一台真正的扫地机器人。
很快，莉雅的机体停在方九面前，也停在那串字符的面前。
“方九。”
莉雅忽然开口，声音一改从前的咋咋呼呼，严肃又深沉：“你确定你写得一点没错，是吗？”
“肯定没错。”方九内心已隐隐察觉到不对劲，“这串字符……你认识？”
“何止认识。”
莉雅深沉的声音在血月下的楼道口回荡。
“这是我老家的元素符文，有年考试上的压轴题就是这个。”
“……”
杨柳大吃一惊，愣在原地。
方九则是叹了口气，对这个答案没有特别意外：“我之前就觉得像，结果还真是啊……”
作为不止一次见过莉雅施法的人，方九曾不止一次见过施法时魔法阵里浮现的元素符文。
再结合莉雅刚才不同寻常的态度，他多少猜到了莉雅的回答。
只是当莉雅亲口承认时，方九才越发感叹其中的巧合——巧合到有点不像巧合。
“为什么？”方九直截了当地问道，“为什么十三层楼梯里会出现你老家的符文？”
“不知道。”
莉雅的回答同样简单干脆，“我本想说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我是异世界人，这里不应该留有我老家的痕迹……但事实已经发生了，我只能接受现实。”
方九沉默两秒，扭头看向杨柳：“管理局里是不是没有莉雅老家的记录？”
“没、没有。”杨柳也被吓了一跳，说话都变得不利索，“我记得……管理局所接触过的相位空间里……没有一个符合莉雅姐家乡的描述，所以……没有记录。”
管理局不知道，方九不清楚，莉雅更是一头雾水。
两人一机站在楼道口，盯着地上这串来自异世界的元素符文，纷纷陷入沉思。
可惜时间不等人。
漆黑污浊的泥流从走廊尽头喷涌而出，肢体怪物“啪啪”地拍打地面，随着泥浆的滚动朝方九等人靠近。
“符文的事回去再说！”方九飞快地说着，重新把莉雅抱进怀里，“这是你老家的东西，有没有办法搞定它？”
“有！这题我做过！当时全班就我一个满分！”莉雅也知道现在不是沉浸在老家回忆里的时候，声音慢慢变得吵闹起来：“我可以试着强行解除符文上施加的魔法，如果这玩意是整个异常现象的核心，那它被解除之后异常现象就会消失！”
“怎么解除？”
“我得铺个魔法阵，需要一些素材还有施法时间……电力我倒是足够！”
“施法时间还能想想办法。”方九瞥了一眼杨柳，“素材怎么办？你现在肚子里还有瓜子壳之类的东西不？”
“没啦！！我机体里干净着呢！”莉雅大声嚷嚷，随后反应过来，“等等，这里是教学楼是吧？我想想我想想……那个那个……刮点墙灰下来，再把楼梯扶手给我掰断，黑板劈成条，来个八根栏杆，最后再弄点血，素材差点但是问题不大！”
方九再次被莉雅就地取材的能力震惊，扭头看向面前的半龙人姑娘：“杨柳！”
“好、好的领导！”
杨柳抬手一挥，影子收到指令，以极快的速度在教室、墙壁、防护栏之间移动，短短几秒钟内就将除血液之外的素材全部搬回到楼道口处。
方九追问：“血要什么血？”
“都行！是血就行！不用太多！”
“那……”
方九刚想找块石头给自己划拉一下，杨柳就提前一步，用影子汇聚的刀刃切开自己手臂处的肌肤，让滚烫的鲜血流淌下来，在这个过程中，杨柳全程反应平淡，似乎流血这种事对她来说早就是司空见惯。
“够了够了！”莉雅眼看血液足够，连忙叫停，随后不忘提醒一句，“我马上就开始构筑魔法阵——但是先说好，这是一种很高级别的空间定位魔法，由于现成的素材元素构成不够精准，所以将魔法解除后，很可能会引发空间蚀洞。”
方九一怔：“什么洞？”
“一种会快速扭曲周围空间的乱流型魔法残留物质，你就当成是一个不断暴风吸入的小型黑洞就行。”莉雅飞快地解释着，“那玩意杀伤力巨大，我们最好先想想怎么跑路。”
方九皱了下眉头，又很快舒展开来，脑海中有了思路。
“没事，你就负责解除魔法，至于那个什么洞……我来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