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走出皇宫大门,便与魏忠贤、方正化告辞。
不远处,猛如虎和虎大威牵着马已等候多时。
江宁走上前,和两人打了招呼后,便坐上马车返回衙门,寻思着打卡下班。
可刚回到镇府司衙门,就有锦衣卫前来禀报,说有人送来请柬,却没留下名字,只邀江宁前去赴宴。
看着这请帖,江宁满心疑惑,自己认识的人屈指可数,魏忠贤和方正化都在宫里陪着皇上,手下的兄弟们又都在衙门,究竟是谁要请自己吃饭呢?
他没再多想,换了身衣服,便领着虎大威和猛如虎前去赴宴。
天色渐暗,三人来到请柬上所写的醉仙楼门口。
早有仆人在那恭候多时,见他们来了,赶忙上前询问:“敢问大人,可是锦衣卫指挥同知江宁江大人?”
江宁点头,应道:“正是本官。”
那仆人说道:“我家老爷有请江大人,还请随我来。”
随后在前领路。
没一会儿,江宁领着猛如虎和虎大威来到二楼一处雅间门口。
仆人恭敬地请江宁入内,却将猛如虎和虎大威拦了下来。
两人顿时面露不满。
那仆人赶忙赔笑解释:“我家老爷只请了江大人一人,二位大人另有安排,还请二位大人见谅。”
江宁稍作思索,点头说道:“大虎、大威,你们俩就听这位小哥的安排,放心,我不会有事。”
说罢,便推门而入。
仆人悄无声息地关上房门。
只见雅间布置得清雅别致,古色古香,一桌饭菜也早已准备妥当。
随后,只见一位身着黑袍的老者自屏风后踱步而出,正是白日里刚见过的兵部尚书孙承宗。
江宁见状,心中顿时满是诧异,不过出于礼数,还是赶忙拱手行礼,说道:“原来是孙大人,劳您相邀下官赴宴。”
孙承宗微微一笑,抬手示意江宁入座,接着说道:“江大人年少有为,在朝堂之上仗义执言,老夫实在是感激不尽,故而想请江大人来,咱们畅快聊聊。”
江宁闻言,只是笑笑,并未接话。孙承宗见状,轻叹一声,继续说道:“还望江大人能体谅老夫的难处。
老夫身处朝堂,又忝为当今天子的老师,就因平日里与东林党人走动略多了些,便被无端打上了东林党的标签。
而江大人乃是天子近臣,所以老夫才这般行事,还请江大人多多包涵。”
江宁脸上依旧挂着笑意,说道:“无妨无妨,孙大人言重了。”
随后,孙承宗拿起酒壶,先为江宁斟满一杯酒,又给自己添上,缓缓开口道:“江大人,你近日在京师的一举一动,老夫都有所耳闻。
起初,老夫还以为江大人会像正德朝的江彬钱宁那般,是个奸佞之臣。
但在得知您大力整顿京师风貌,开展扫黑除恶之举,不仅从未欺压百姓,还亲自出面给百姓赔礼道歉这些事迹后,老夫便认定,江大人为人正直,实乃值得结交之人 。”
听到孙承宗这般夸赞,江宁顿时心中一阵羞愧,脸色不由自主地涨得通红。
毕竟,自己整治京城风貌、开展扫黑除恶,本意不过是想改善一下锦衣卫的财政状况,远没有孙承宗所描述得那般高风亮节。
江宁略带赧然地笑着说道:“孙老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在下不过是尽了些分内职责罢了。”
但在孙承宗眼中,江宁此举却另有深意。
眼前这年轻人初涉朝堂,便身居要职,又是天子跟前的红人,随便一句话都可能对朝局产生影响。
然而,他却丝毫没有嚣张跋扈的做派,反而谦逊有礼。
孙承宗见状,暗自松了口气。
他一直忧心朝堂之上再冒出个像江彬、钱宁那样的奸佞之徒,搅得朝廷乌烟瘴气,如今看来,江宁似乎并非此类人。
这时,孙承宗开口询问江宁对如今朝堂有何看法。
江宁深知这位老大人是个尽忠职守的臣子,便也不再藏着掖着,直言道:“实不相瞒,如今朝堂局势,但凡稍有眼力的人都看得真切。
文官们拉帮结派,各个党派之间相互攻讦,勾心斗角,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利益’二字。
武将呢,地位愈发低下,很多人都抱着混日子的心态,毫无进取之心。
还有那些勋贵,正事不干,坏事做尽。
天子刚刚登基,接手的完全就是个烂摊子啊!”
孙承宗也是满脸愁容,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说道:“所以皇上才打算撤换内阁和六部官员,以此肃清朝堂。
但如今朝中东林党势大,今日御前江大人也看到了,就算不让东林党的人担任首辅,可内阁之中他们也必定要占一席之地,否则这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这时江宁开口说道:“孙大人,在你们离开后,皇上又单独把我留下。
我向皇上举荐了袁可立老大人,不知孙大人觉得此人如何?”
孙承宗听闻,开口说道:“江大人举荐了袁可立,这确实出乎我意料。
不过袁可立为人正直,又通晓军事,是难得的人才,若他能入阁,确实再合适不过。”
这时,江宁又向孙承宗询问起朝中党派之事,孙承宗便一一详细解答。
江宁不听不知道,一听简直吓了一跳,心里瞬间涌起一种想要直接跑路的冲动。
这大明朝堂居然混乱到了这种地步,万历皇帝几十年不上朝,泰昌帝登基才一个月,就找阎王去了,朝堂上许多官职空缺,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此刻,各个党派的官员就像红眼公鸡一般,都紧紧盯着那些空缺出来的官职呢。
之后,孙承宗又向江宁询问对朝廷六部九卿官员人选的看法。
江宁刚进入朝堂,对这些情况确实不太了解,而且他心里清楚,朝堂上的官员都不是简单角色。
自己这边都是初出茅庐的新手,得万分小心,不能随便发表意见给自己惹麻烦,于是就找借口推脱过去了。
孙承宗见江宁实在没有要发表意见的意思,也不好再勉强。
接着,两人随便聊了几句,江宁便起身告辞。
他走出房门后,猛如虎和虎大威已经在酒楼门口等候。
随后,三人骑马匆匆赶回锦衣卫镇府司衙门。
江宁离开后,隔壁雅间走出两位老人。
要是江宁在这儿,肯定能认出这两人是袁可立和徐光启。
接着,两人走进孙承宗所在的雅间。
袁可立先开口问道:“孙兄,你觉得那江宁这人怎么样?”
孙承宗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徐光启在一旁捋着胡须,问道:“孙兄,你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到底啥意思啊?”
孙承宗回答说:“这此子为人十分谨慎,并不像我之前想象的那样骄狂自大、不懂人情世故。
刚才我问他对朝堂官职的看法,都被他巧妙地敷衍过去了,明显是怕惹祸上身。
不过,他举荐了袁兄你入阁,想来天子已经同意了。”
袁可立听后微微一愣,说道:“他竟然保举我入阁,这可太出乎我意料了。”
孙承宗笑了笑,接着说:“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小子起码不是正德朝江彬、钱宁那样的祸害。
往后我们可以和他保持友好关系,至少他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袁可立听后点了点头,一旁的徐光启则陷入了沉思,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
江宁皱着眉,一路快马加鞭赶回锦衣卫镇府司衙门。
一到地方,他立刻吩咐虎大威和猛如虎,让他们去档案库,把这几年朝廷官员的档案一股脑全搬过来。
他心里清楚,朝廷选拔官员,皇帝问过自己意见,大学士孙承宗也来询问,自己必须得下苦功夫好好研究一番,要是举荐错了人,可就太对不起天启皇帝,自己的这位朱兄了。
在猛如虎和虎大威的帮忙下,江宁挑灯夜战,通宵未眠。
他仔仔细细地查看了这些年来朝廷资深官员的名单和资料,就连不少官员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之事,都查得明明白白。
第二天正午时分,江宁正趴在办公房里睡得正香,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见猛如虎站在门外,弯腰恭敬行礼说道:“大人,有人送来请柬,请您去赴宴。”
江宁一听,顿时眉头皱了起来,问道:“来人留名字了吗?”
猛如虎赶忙回答:“是太常少卿薛国观薛大人。”
听到这个名字,江宁愈发疑惑了。他之前查看档案时了解过薛国观,这人确实有几分才能,可就是太贪恋权势,还特别贪财。
不过有一点比较特殊,他从不搜刮穷苦百姓的钱财,对穷人还挺照顾,但对于那些富户和贪官,那可是毫不留情,使劲捞银子。
江宁心想,这么个人物,怎么突然找上自己了?
但他也没再多想,简单洗漱一番后,便带着虎大威出门赴宴去了。
抵达宴请地点,江宁抬头一瞧,嘿,又是醉仙楼,心里不禁感叹还真是有缘。
紧接着,在店小二的引领下,他来到二楼的雅间。
一进门,就看到一桌精美的酒菜已然备好。
年过五旬的薛国观,却精神矍铄、容光焕发。
见江宁进来,薛国观赶忙快步迎上去,一路小跑着将江宁请进屋内,这般热情的架势,倒让江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江宁满心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薛大人,不知您特意请本官前来赴宴,所为何事呀?”
薛国观闻言,脸上笑意盈盈,说道:“江大人,下官这些年在朝堂之上,没做出什么亮眼的成绩,实在是碌碌无为。
如今新皇登基,我每每想到此事,常常夜不能寐。
听闻江大人乃是当今天子的心腹,所以下官想着通过您这门路,能为国家多出一份力。
江大人尽管放心,往后下官必定对您唯命是从,以您马首是瞻。”
听到这儿,江宁心里算是透亮了,敢情眼前这位老薛同志说了半天,原来是想进部啊 !
见江宁没有立刻回应,薛国观并不着急,他先给江宁斟满酒,接着又给自己倒上一杯,目光中饱含期待,紧紧盯着江宁。
此时,江宁心里正打着算盘。
整个大明朝堂,最具权势的要数内阁、六部和九卿。
其中,内阁与六部几乎掌控着大半个朝堂。
自己想要在朝堂站稳脚跟,必须得有自己的人。
如今,孙承宗身为皇帝的老师,担任内阁首辅;袁可立为官清廉公正,精通军事,也能独当一面。
这么看来,六部之中也得安插一位自己人。
眼前这位薛国观就挺合适,他既不属于东林党,也不是其他党那帮人,而是北方党官员。
所谓北方党官员,其实就是出身北方,在朝中暂时没什么深厚根基与强大影响力的官员,这恰恰是自己需要拉拢的对象。
江宁此前看过薛国观的资料,知道这人虽说贪恋权势且有点贪财,但也没什么不可饶恕的大毛病,而且确实有一定的能力。
想到这儿,江宁心中有了主意,脸上露出笑容,说道:“薛大人,您这般忠君爱国的热忱,本官深感钦佩。
既然薛大人有报效国家的决心,那本官自当助您一臂之力。
不知薛大人可曾考虑过入阁?”
听到“入阁”这两个字,薛国观整个人“噌”地一下从座位上惊起,“入阁?入内阁?”
他满脸写着不敢置信,紧紧盯着江宁,问道,“江大人,您的意思是要保举下官进入内阁?”
江宁微笑着点点头。
薛国观见状,急忙躬身,深深地施了一礼。
江宁赶忙伸手去搀扶他。
可薛国观坚持把礼行完,最后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江大人的知遇之恩,下官没齿难忘。
原本下官只想着能在六部里谋个侍郎的职位,就心满意足了。
没想到江大人竟如此看重下官。
往后,下官必定一心为国,唯江大人马首是瞻,上以报答天子圣恩!”
江宁满意地点点头,随后端起酒杯,与薛国观对饮了一杯 。
随后,两人相谈甚欢。
没一会儿,薛国观对江宁的态度愈发热络,不知情的人见了,还真会以为他俩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两人简直成了忘年交。
在交流过程中,江宁愈发察觉到薛国观的不凡之处。
薛国观在朝中毫无根基背景,却能一路攀升做到太常寺少卿这一职位,由此可见,他的政治能力和手段绝对不容小觑。
紧接着,江宁向薛国观打听起其他一些官员的能力与背景情况。
薛国观知无不言,一一详细作答。一番问答后,江宁心里对朝堂官员的格局更加有数了 。
聊完正事儿,江宁以公务繁忙为由,起身准备告辞。
临出门前,他面带笑意,话里有话地说道:“薛大人……”话到嘴边,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改口,“不对不对,应该马上要尊称为薛阁老了。”
听闻此言,薛国观激动得满脸通红,嘴上却连忙谦逊回应:“哪里哪里,往后还全仰仗江大人多多关照啊。”
说罢,两人目光交汇,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聪明人之间打交道,很多心思不必挑明,点到即止便已足够。
江宁转身,大步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