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昏迷两天多了,怎么还不醒?医生不是说他只是轻微脑震荡吗?”
迷迷糊糊中,何树听到了一道又软又尖锐的声音,好像是小圆脸。
“老徐你小点声。”宋耀嫌弃的声音飘过来,“这里是医院。”
随即他又忧心忡忡地问:“也不知道老段现在怎么样了,段叔叔还是不让我们跟着去那边探望吗?”
段承寒……
对,段承寒。
这个名字像给了何树无穷无尽的力量,他拼命地想让自己的手动起来,可身体像是被什么压着一样,怎么动都没反应。
又有一道略显平稳的声线传来:“出了这种事,以老段的性子,醒过来怕是也不想让我们见他,只要人好好的就行。”
是萧宿的声音,他不是在京市上学吗……
“等等……你们过来看,他的眼皮刚刚是不是动了?”
这个声音那么欠,应该是叶铭西吧。
他们怎么都来了……段承寒呢?段承寒怎么样了?
什么不让人探望……他伤的重吗?
宋耀惊喜的声音传来,听这个音量应该就在他的头顶,“树苗,树苗你听得到是不是?”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头疼不疼?后背呢?”他像个连珠炮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老徐,快去叫医生。”
徐誉藤慌忙“哦哦”两声,跑出去了。
何树能感觉宋耀在捏他的手,他的手很热,自己的手却很冷,可能是在因为在输液。
“段……”
他的嗓子干哑,火辣辣的疼,即使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仿佛有股不知名的力量压着他,他不能动,也无法睁开眼睛再次看见这个世界。
就好像他本来就应该是个已死之人,不知道得了什么机缘偷天换日,现在的他被天道发现,只能被封在这个躯壳里,却再也没有这具年轻身体的使用权了。
“宋……”
宋耀握着他的手:“我在树苗,我在,你想说什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段承寒……他怎么样……?”
本来还有些声响的环境在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安静了下来,何树的嘴唇有点抖,睁不开眼睛的感觉让他连通过几个人面部表情来了解段承寒的情况都做不到。
“说话……”
何树的额头暴起青筋,全身都在拼命用力,以前听说过在被鬼压床的时候可以用这种方法来突破梦魇,那他这种情况算什么?能听见,能说话,能感知温度,但就是不能动。
植物人吗?
他们没能沉默太久,徐誉藤带着医生匆匆忙忙地进来。
没一会儿就又检查了一遍。
医生嘴上说没事,只需要休养就行,可是只有何树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有多诡异,他清楚自己的身体没问题,可就是只能说话,没办法醒过来。
何树不敢和医生说实话,他认为这不是人为能干预的,相反何树还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现在的状态可能和自己当初的重生有点关系。
老天已经给了他第二次生命,难道现在又要收回去吗?
宋耀在何树干裂的嘴唇上蘸了点水,低声说道:“树苗,你现在别想别的,好好在这里养伤,奶奶那边我帮你找了个借口,你放心就好,等你养好伤再回去。”
小圆脸接话:“是啊,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恢复健康。”
他们都在故意规避关于段承寒的话题。
何树感觉鼻腔好酸,什么都不能做的无力让他发狂,“宋耀你告诉我,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宋耀眼中全是不忍心:“树苗,老段他……”
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叶铭西“啧”了一声,眉宇间很烦躁,发小出了这种事,他的心里也不平静:“有什么好瞒着的……老段是为了救何树才变成这样,再怎么说也该让他知道。”
“为了救你,老段的后背现在深二度烧伤,烧伤面积达到了百分之三十四,何树,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萧宿抓住叶铭西的胳膊,“你冷静点,何树也是被牵连的,要怪也是拍摄场地和道具有问题。”
叶铭西闭了闭眼,对着墙壁打了一拳:“这怎么冷静……如果不是为了救他,段承寒那煞笔会冲进去当肉盾吗?!如果不是为了陪他拍那个广告,段承寒一辈子都不会跟着他进那种场地!那特么也是你们的兄弟啊!”
小圆脸皱着眉,拉住他,“叶铭西,你说什么呢!”
叶铭西把徐誉藤挽着他的手拉开,对着宋耀喊:“宋耀,咱们三个才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你看老段烧成那样你心里就一点怨气都没有吗?何树才特么和你认识几年!”
宋耀冷着脸大吼:“你特么要发疯出去发,再怎么样那也是老段自己的决定,何树也受了伤,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病房里乱糟糟一片。
而何树却根本顾不上这些。
因为他现在的脑子里只剩下叶铭西刚才说的话。
深二度烧伤……
百分之三十四……
火焰中,支撑在他身上保护他的段承寒仿佛此刻还在他的眼前。
那个不要命的傻子,强忍的巨痛,红着眼睛让他快出去……
为什么要救他……
为什么……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段承寒!
何树的眼睫被泪水沾湿,开始拼命挣扎,他咬住自己的舌头,强烈的阵痛让他的全身发抖,但这一点变化却给了他新的曙光,压住他的力量好像正在渐渐消退!
拜托了,神也好,老天也好,什么都好,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哪怕让他再死一次……哪怕让他下十八层地狱……只要能给他这一次睁眼的机会,让他再看段承寒一眼……
宋耀最先发现他的不对劲,用力卡住他的下颚,口不择言地大吼:“何树!你特么在干什么?给老子张嘴!”
舌头被咬破,鲜红色的血液从他的口腔源源不断的流出,落在洁白的枕头上。
叶铭西错愕地看着这一幕。
萧宿面色一变,小圆脸也扑过来,眼眶都是红的,“你疯了吗?你这是干什么!”
何树疼的头脑发晕,可是这种痛苦还带给了他巨大的能量,他的眼睫颤抖,脖子上的青筋用力到鼓起。
他还没来得及和那个傻子说他要转正。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段承寒他要和他上一辈床。
他还没和段承寒说过我爱你……
他们之前不是都说好了,要和奶奶祖孙三个一起过年吗?
他们一家人的幸福明明就在眼前了……为什么,为什么!
老天放任他得到,又造化弄人的让他失去,他偏不认命!
一股股血液染红了这张床单,宋耀他们的吼叫在他听来仿佛泡进了水里,忽远忽近,什么都听不清。
直到何树感觉自己手臂传来一阵针扎的刺痛,他眉头一皱,身上的桎梏在一瞬间全然消失,他强忍着剧痛猛地睁开眼。
最先看清的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在他被推进手术室前,身体的掌控权终于全部回来。
他尝试去动自己的手指,得到反馈后,眼眶中的热泪终于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段承寒,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