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色的打光把这一片河流照的宛若盛夏,随着镜头的推进,画面中出现两个少年奔跑的身影。
赵文风跑在前面,他看见河水就撒了欢儿了,回头招呼着苏宁快过来,“赶紧的!我老早就想来玩水了。”
苏宁应了一声,也加快速度,三两步跑到他身边,赵文风已经开始脱衣服了。
乡下小子下能抓鱼上能掏窝,整天跑跑跳跳的,不用锻炼那个身子都很精壮,苏宁看着赵文风小麦色的膀子眉心一跳,被烫到似的着急移开眼。
他不动声色的后退了半步,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发着抖,“你下去玩吧,我在岸上等你……”
“不行。”赵文风一口否决,“光我自己下去有什么意思,苏宁你得跟我一块儿。”
他一边说一边脱,校裤窸窸窣窣的掉到苏宁低垂的视线中,苏宁突然感觉头好晕,可能是夏天的太阳太大了吧,“我真的不下去了……我妈会骂我。”
赵文风“啧”了一声,赤着脚过去揽苏宁脖子,“苏阿姨今天不是去市里医院了吗?我妈看着了,你别想骗我,赶紧的。”
说着,他就强硬的去扒苏宁的校服外套,把他往河里扯,“大热天的你又是穿长袖,又是穿外套,不怕中暑了啊。”
苏宁很文弱,力气不如他大,只能一边拽衣服一边求饶,“我真的不下去你别拽我了…赵文风……你……你放开!”
赵文风对他的请求充耳不闻:“该洗洗了,你老穿长袖身上总有一股子汗味儿你不知道啊?虽然也不臭……但还得洗洗。”
他的力气太大,苏宁根本反抗不了,外套很快就被他拽下去,眼见赵文风都要掀他的内衬下摆,苏宁终于控制不住的爆发了,他突然声嘶力竭的吼道:“别碰我!”
赵文风被苏宁过于反常的举动弄懵了,手上没使劲,苏宁就趁他愣住的两秒抓紧退了出来,手不受控制的摁住自己的衣服。
“你下去吧……”他的声音有点抖:“我就在上面等你。”
赵文风蹙着眉,“苏儿,你是不是怕水啊。”
苏宁不想和他说这些,背过身不看他,“不是,我就是单纯不喜欢。”
“成吧。”赵文风被他拒绝的急了,心里不舒服,也就没再劝,一头扎进水里了。
苏宁呆呆的站在上面,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出神,身后除了刚才赵文风跳下去的水花声外,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不对。
苏宁猛地回头,湖面上哪还有赵文风那个傻大个的影子,就连波纹都没了。
他以前听老人说跳河不能去高处站着往里跳,保不齐下面会有什么石头磕着头。
赵文风会游泳这事儿他知道,不可能一点儿水花都没有就沉下去,肯定碰上意外了。
苏宁脸色白了一个度,也顾不得别的了,关心则乱的冲下去,很快湖水就把他的胸口淹没,“赵文风?赵文风!”
“赵文……唔……”
苏宁感觉脚踝一紧,下一瞬就被拽进了水里。
一瞬间的失重感让何树心慌,他被拽入水中的下一秒就出戏了,四肢惊慌失措地胡乱摆动,口鼻耳朵感觉被灌了一大口水。
何树本来以为这场长镜头已经被他这一出毁了,但是他下一刻就被阮行远提起来拽进了怀里,他哈哈大笑道:“我骗你的苏宁,你看你下来不也好好的吗?”
何树此刻脸上的惊慌和不安都是最真实的,甚至不需要他特意去演,此时导演没喊卡,他也就只能老老实实的走下去。
他扶着阮行远继续说台词“你刚才吓死我了。”
赵文风笑的得意,突然一抹青色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歪着头,好奇地把苏宁湿透的领子往下一扯,虽然苏宁反应很快的把领子又翻回去,但是脖子上的青紫色还是被离他很近的赵文风看见了。
苏宁揪着衣领的手直打颤,踉踉跄跄地往岸边走,脚底踩到淤泥的时候还被迫喝了一大口水,赵文风看着他狼狈的样子一咬牙追上去,揪着他问道:“这就是你一直穿长袖的原因吗?苏宁,你妈……苏阿姨她……她在家打你?”
“没有。”苏宁闷着头往前走。
赵文风不死心,“那就是你那个继父是不是?可他不是咱们福安镇有名的善人吗?苏宁……苏宁!不然你告诉我你身上这一大片伤是哪来的!”
苏宁咬紧牙关,浑身都在发抖,他最不想被赵文风知道的秘密,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降临在他身上的屈辱如今被展露在他这辈子最好的朋友面前,他现在只庆幸赵文风没看到到他身体的别处,不然……他一定会失去这个唯一的朋友的。
“不知道……”
“你别问了……你不要问我……”
那是赵文风认识苏宁三年来,第一次看他哭。
后来的记忆好像就变得模糊了,他只记得自己把冷静下来的苏宁送回了家里,本该还在外面出差的继父正好回来,就站在那栋他们镇上最华丽的小洋楼前面迎接他们。
苏宁被一脸和善的中年男人带回了家,临进门前,他颤巍巍的回过头望了赵文风一眼。
赵文风觉得,苏宁的眼睛好像在跟他说,能不能别丢下我一个人……
“卡。”
最后一镜终于拍完,导演喊了卡,这场绚丽又压抑的回忆骤然消失,鲜活的现实呈现了出来。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在忙着准备下一场戏,只有阮行远还站在原地不动,他愣愣地看着小洋楼的大门。
助理想过来给他披上外套,突然,阮行远像疯了一样的冲进门里,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下把饰演苏宁继父的中年群演推开,然后把还没反应过来的何树一把搂进怀里。
他搂的特别特别紧,紧到何树感觉自己被河水冻的冰凉的脸都被阮行远的胸膛捂热了。
“阮哥……你干什么?我要喘不动气了……”
何树的声音很小,嗓子因为刚才那场爆发的哭戏没缓过来。
阮行远还是那么紧紧地抱着他,微微垂下头,用下巴在何树的头顶蹭了蹭,轻声说:“苏儿……别怕。”
现场一片寂静,连何树都缓不过来。
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阮行远是彻底入戏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只有张导看着两人抱在一起的身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