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里，雕漆隐花的桌子上，摆着精致摆盘的海鲜，旁边还有各种配菜，看着就诱人。
服务员收走空盘子刚走，杨帆就赶紧热情推荐：“这味道和在海边吃的可不一样，尝尝。”
林晓英呢，只是拿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夹起食物又放下，一点没以往吃得香的样子。
杨帆心里纳闷，她咋这样呢？
其实不用问，他心里早就有数。
杨帆把旁边的包拉过来，说：“给，看看这个。”
说完，掏出一沓厚厚的文件，递给对面的林晓英。
“这是啥呀？”
林晓英眼睛一下子瞪圆了，那眼神就像在说，完全不知道手里拿的是啥，等着杨帆解释呢。
这得我自己说啊？真有点不好意思。
杨帆尽量装作没事，调整了下语气：“这是跟你债务有关的所有证明文件。”
“啊……” 说实话，要把这文件交出去，杨帆心里真不太乐意。
他就像神话里藏起仙女衣服的董永，心底其实特想把债务文件藏起来，把这姑娘留在身边。
但他也知道，这么做不地道，在林晓英面前，他可不想耍这种小心思。
为啥会这样呢？
杨帆自己琢磨，可能就因为她那双眼睛吧。林晓英的眼睛又大又圆，还特别清亮，只要对视一眼，就很难挪开目光。
在她面前，杨帆总希望自己能显得堂堂正正，像个好人。
至于为啥会这样，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一开始可不是这样，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知从啥时候起，他也承认自己变了。
“都处理好啦，我还让他们保证，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
“…… 这样啊。”
看着林晓英轻轻点头，杨帆紧紧闭上嘴。
他琢磨着，过一会儿，那双漂亮眼睛里肯定要冒火，那饱满的嘴唇又得说出啥话来？
起码比之前说要自己还债的时候更激动吧？
就算她发火，杨帆也早有准备，不管是指责还是埋怨，他都能接受，他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可没想到，林晓英就这么沉默着。
见她没反应，杨帆忍不住又问：“…… 你不生气啊？”
这也太奇怪了，她咋这么淡定。
就在杨帆心里有点不安的时候，晓英缓缓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我该生气吗？” 她眼睛里满是纠结，嘴角似笑非笑，那表情，哭不像哭，笑不像笑。
杨帆琢磨着她的情绪，最后干脆不猜了，坦诚说：“我擅自插手你事儿，你不该生气嘛？我都做好被你骂的准备了。”
这就是他的想法，虽然不太理解她之前为啥发火，但她确实因为类似的事激动过。
林晓英却轻轻低下头，说：“对不起，之前是我太冲动了。”
她语气特平静，表情沉稳得有点出奇。
这反应完全出乎杨帆意料，他不禁微微挑了下眉。
“…… 就这样？”
“我道歉不够诚恳吗？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还该咋说……”
“不，不是这意思……” 哎呀，糟了，杨帆心里暗叫不好。
他知道自己给人的印象有点刻板、尖锐，就因为这，稍微变下表情，都不知道会给人啥感觉。
上学那会，不就因为这脾气，惹了不少麻烦嘛。
从那以后，他一直小心翼翼，没想到还是无意间吓到林晓英了。
“…… 我就寻思，你会不会有点啥感慨之类的。” 杨帆尽量让语气听起来亲切点，也不知道平时说话太生硬，这次能不能达到效果。
正紧张地摆弄水杯呢，就见林晓英端起之前喝的酒，一口干了。
“啊……” 从她漂亮嘴唇里吐出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叹气还是感慨。
但能看出来，她皱眉不是因为酒辣。她长长舒了口气，清酒的香气顿时散开。
“哎，我也说不好，可能就是觉得有点空虚吧。” 她眼神清澈，却感觉不到啥情绪，就像清澈见底的湖水，平静得让人害怕。
正因为这样，杨帆心里更慌了。
明明感觉她近在眼前，可她心里到底离自己多远，完全摸不透。
林晓英静静地看着杨帆，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五年了啊。就因为这债务，我这五年过得那叫一个艰难，一直在苦苦挣扎。可现在，这一切就这么突然结束了，感觉有点…… 不知所措吧。”
“叮”，林晓英嘴角微微上扬，划出一道柔和的弧线，就像湖面上没桨没帆的小船，就这么漂着。
这种捉摸不透的情绪，让杨帆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说实话，我都不知道现在是啥心情。”
“嗯，打个比方吧。” 林晓英没夹三文鱼，而是夹起一块旁边的南瓜饼，咬了一口。
“咔嚓、咔嚓”，她慢慢嚼着，咽下最后一口才接着说：“就好比你看一部电视剧，里面有个大坏蛋，主角一直努力复仇。好不容易等到主角快和坏蛋正面交锋了……”
她又喝了口酒，这次没皱眉。“突然，坏蛋得了绝症死了，电视剧就这么结局了。你说这啥感觉？”
她睁大眼睛，虽然没说话，但那荒诞、空虚、憋屈的感觉，不言而喻。
杨帆说：“…… 确实挺空虚的。”
“对吧？我这可是现实版，我觉得比这还让人哭笑不得，说不定是十倍、一百倍……”
“我懂了。” 杨帆点点头。这比喻虽然怪，但他明白林晓英想说啥。
气氛有点尴尬，林晓英勉强笑了笑。
“但我不是说不感激你，杨帆，我其实挺感谢你的。” 这感谢来得有点晚，杨帆默默给她倒满酒杯。
“咕噜”，酒顺着她嘴唇流进喉咙。
“可这么突然结局了，我一下子都不知道接下来干啥了。” 她轻声嘟囔着，脸上带着点迷茫。
杨帆松了口气，说：“那就好。”
“嗯？”
“看起来你暂时没打算走。”
“走？我吗？”
“是啊，说实话，我挺担心的。把这东西给你，怕你一下子就没影了。”
杨帆心里明白，自己这想法有点过分。林晓英参与这些事，说到底就是为了钱。
她又不是贪心的人，现在没了债务，很可能会拒绝和他同床共枕这种不合理要求。
林晓英静静转了转眼珠子，嘴角微微一弯。“…… 其实我也有过类似想法。”
“果然。”
杨帆苦笑着。他一直怀着点希望，希望她不会走。
一阵微妙的沉默。杨帆给林晓英酒杯里倒满香醇的酒。
“杨帆，你还需要我，对吧？”
“嗯，特别需要。”
“那让我在你身边再待段时间吧，我现在也还需要这份‘工作’。” 这话听着挺开心，就是 “工作” 这词有点刺耳。
“…… 工作啊。”
“工作” 这个词，好像在他俩之间划了条线，让杨帆心里不太得劲。
虽然这事儿该感激，但他还是强行压下心底那股渴望。
“没错。” 林晓英平静地笑了笑。对，这只是工作。
杨帆点点头，她能留下，只是因为自己拜托的工作，是合同的结果。
现在想改变这一切的起点，已经来不及了。
“我真心希望你能在我身边多待些日子。” 只要她不离开，不管用啥方式，他都想把她留在身边。
“嗯，那我和你的合同就继续咯。”
“对，合同继续。” 两人对视着，微微一笑。
先就满足于此吧，杨帆在心里安慰自己。
正这么想着，林晓英突然提议：“要不咱们干一杯？”
干杯？这提议还挺大胆。
“不了吧。”
“哎呀，就一起喝一杯庆祝下嘛，喝完我给你叫代驾。” 她带着撒娇的恳求，听起来特别俏皮。
“…… 那行吧，就喝一杯。” 嗯，就一杯，只要不喝醉就行。
杨帆把倒扣的酒杯正过来。“咕噜咕噜”，清酒注满酒杯，散发出水果般香甜的香气。
“杨帆，你是不是不喜欢喝酒呀？”
“好喝的酒我还是喜欢的。”
“这样啊？我们都相处两个多月了，我都没见过你喝醉的样子，还以为你不喜欢呢，还挺意外的。”
她轻快地笑着，放下酒壶，那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灵动的眼睛，脸颊柔美的曲线，泛着光泽的头发，还有小巧精致的锁骨，整个人容光焕发，完全没了以前受苦的痕迹。
就因为这样，杨帆一直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喝醉失态。
“…… 不能出差错啊。”
“出差错？”
“就是会出问题。” 杨帆一边说着，一边把酒送进嘴里，紧紧闭上眼。
他努力不让自己眼中那深沉的情感被林晓英察觉。好不容易把心头涌起的热意压下去，才重新睁眼，眼神已经恢复清澈，甚至有点干涩。
好像没察觉到杨帆眼中藏着的炽热，林晓英说出一句不该说的话。
“杨帆，你就没什么想拜托我的事吗？”
“拜托？”
“对啊，拜托。之前我使了小性子，你还帮我，还陪我干杯。我这么感激你，要是有啥我能做的，帮你做不是应该的嘛？”
“……” 杨帆紧紧闭上嘴，强忍着那些差点冲口而出的话。拜托？
他心里确实藏着个渴望，藏了好久好久。好不容易忍住，她却像故意点火一样提起这事儿，感觉她有点残忍。
明明知道自己啥都愿意为她做，她那无辜的眼神，却让杨帆觉得自己特卑鄙。
毕竟，他根本不敢真提出来，不，他更害怕自己不小心说漏嘴，她又答应了。
因为一旦那样，很快悲伤就会找上门。每次涌起这渴望，他就会想起一种味道，那是病房里清冷空气中弥漫着的，死人的气息。
人们都说，他父母曾经特别恩爱，让人羡慕。
但这份爱没长久，父亲的背叛，让一直在病床前坚守的母亲没了生命。
这事儿像铁链一样，紧紧捆着他的心。
“快嘛，说说看，有啥我能帮忙的。” 杨帆强忍着内心冲动。
他心里想，哪怕就轻轻碰一下那嘴唇，行不行呢？直接这么做肯定不行，他怕自己失控。
哪怕只是间接留一点痕迹，他也满足了。他脑海中浮现出上次海边旅行的画面。
“…… 我想喂你吃东西。”
“喂我吃东西？不是让我喂你，是你想喂我吃？”
“对呀，晓英你吃东西的样子特可爱。”
“哎呀，这算啥呀？” 看着林晓英毫无心机地笑起来，杨帆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也跟着笑，必须得笑，绝不能让自己心思被她看穿。他夹起一片厚厚的三文鱼，蘸了点芥末，又稍微蘸了点酱油，递到林晓英面前。
“为啥会这样，我也不太清楚。来，吃吧。”
“好呀。” 金属筷子尖轻轻碰到了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