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来有个挺好的家庭。”
阿英眼眶泛红,避开梁博文的视线,声音有些哽咽。她以前总是埋怨早早离世的父母。毕竟,她莫名其妙就继承了债务,这些年过得一塌糊涂。但不可否认,她偶尔也会想念他们。
“我爸曾经是个稳健的中型企业老板……”
稳健的中型企业,世人是这么认为的。要是他没有为了抓住与大企业合作、扩张业务的机会,贸然进行一系列尝试,或许情况还能一直保持下去。那些尝试也并非都失败了,一开始还成功过,所以他越来越有信心。结果公司经营状况急转直下,但他是个热衷于慈善事业、善良到骨子里的人。而且,他到最后都没放弃,甚至贷款重新挑战,很有毅力。
“我妈很关心我的教育。”
“你一定要出人头地”是她的口头禅。要是这只是句口头禅,或许情况还能好点。但她行动力也很强,为了送我去那么多补习班,甚至不惜借额外的债。
“我那时候努力做个听话的女儿。”
那时的阿英根本不知道父母面临着怎样的状况。她只是按父母说的去生活,相信这样就能有美好的未来。学习虽然辛苦,但她意外地学得很好,几乎一直保持着全校第一的成绩。那时候,她身边也有很多朋友。其中,文熙是从小学就一起玩的伙伴,她还和一直形影不离的宇轩约定,上大学后正式交往。那是一段简单、温暖又甜蜜的时光。要是能一直那样该多好。然而,平凡的幸福瞬间就崩塌了。
“后来,我父母遭遇意外去世,我就成了孤家寡人。”
记忆瞬间回到一切都改变的那一刻。在她即将成年的生日那天,她第一次去参加酒局,就接到了事故通知,等她赶到医院,父母已经在她到达之前离世了。之后的记忆断断续续的。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在灵堂了,接着在灵车里,然后是火化场,最后是骨灰堂里一个小小的格子间。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独自回到空荡荡的家时的那种凄凉。但真正的地狱,是在那之后。
“我一个能依靠的人都没有了。”
有一天,一群陌生人找上门来。说公司因为老板去世倒闭了,要求她偿还用于生意的借款,然后所有东西都被贴上了查封的封条,她也被赶出了家门。她想反抗,却错过了放弃继承的时机。
从那以后,追着她的不再是银行的人,而是一些看起来很可怕的家伙。她很害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突然就成了征信不良人员,催债的人还一直没完没了,她只能有什么工作就做什么。这种事还是别说了,没必要跟别人讲,而且太沉重了。阿英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紧紧闭上了嘴。
“……那肯定很难熬吧。”
“嗯……,是挺难的。”
她淡淡地回答。是很辛苦,但她并不觉得痛苦。伤口上早已结了厚厚的茧。所以她不难过,也不能难过。可怜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听父母的话,一心学习,结果却没能读完大学。到了社会上才发现,就算语文、英语、数学成绩好,也没什么用……”
她唯一的遗憾,就是小时候付出的努力都白费了。要是能早点学会在这个世界上独自生存,该多好。这是她唯一觉得可惜的地方。
“不过,一般人可不会做这种工作啊。”
梁博文的话让阿英皱起了眉头。没错,并不是每个人成了孤家寡人后都会做这种工作,她也一样。问题是,要想维持自尊,得有足够的条件才行。
“我遇到杨帆那天,刚丢了唯一的工作,被那家店的老板辞退了……”
仅仅几天前的记忆,像噩梦一样涌上心头。那种如影随形、令人作呕的目光,混杂着酒气的污浊气息。那天遭遇的骚扰,成了她走上这条路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肯定很难吧。”
“是啊,一直以来我都努力撑着,突然就自暴自弃了。反正都这样了,还不如找个长得帅的呢。”
阿英在讲述的最后开了个玩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别可怜我。我好不容易撑到现在,未来的路还很长。在一切结束之前,我得坚强地挺住,以后也没时间哭了。
“嗯……,杨帆那小子确实长得挺帅的。”
是啊,开个这种无关痛痒的玩笑就够了。阿英嘴角勉强上扬。
“不过,我很快就后悔了,可根本没机会逃跑。”
“所以就一直这样了?”
“嗯,就成了他的抱枕,不知不觉就走到这一步了。”
沉默笼罩了堆满空包装纸的餐桌。一方是没什么可说的了,另一方则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阿英实在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尴尬,干笑了几声。
“挺惨的故事吧?”
听着她近乎自白的话,梁博文摇了摇头。
“不,说实话,我觉得这是好事。”
然后他平静地看着阿英的眼睛。
“不管过程怎么样,杨帆能睡好觉,还能吃上早餐,不是吗?”
他没有急着给出不痛不痒的安慰,只是平静地指出她现在的价值。谢谢你,有你在真好。知道自己的选择能让别人过得更好,阿英紧紧咬住了嘴唇。
“要是你在这过程中有什么牺牲,我肯定会站出来阻止的,但现在这不是双赢的局面吗?我说得对吧?”
“没错。”
“那请你一定要把这份工作做下去。”
梁博文的语气不是提议,而是请求。阿英已经多久没这种感觉了?在这孤独的世界里艰难求生的她,心里一阵酸楚。
“或许我该多上点心?”
既然生活有了意义,努力一下也不错。别再想着随时可以放弃,得过且过地混日子了。为此,她有了想了解的事。
“杨帆是个什么样的人?”
“呃……,我觉得你直接问他比较好。”
梁博文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他说得没错,谈论别人的私事本就不妥,何况对方还是朋友兼老板。但阿英还是觉得委屈。
“梁秘书,就光听我讲自己的事了?”
她讲得那么艰难。在阿英略带埋怨的目光下,梁博文尴尬地笑了笑,说:“上学时的事,我还能假装是自己的事给你讲讲。”
算是表明自己会尽力。
“好啊。”
阿英欣然接受。自己都快把家底掏空了,总比什么都得不到、空手而归强吧。在阿英兴致勃勃的注视下,梁博文从第一印象讲起。
“那小子真的很倒霉,长得帅,家里条件也不错。”
“家里条件?”
“这部分你还是听杨帆自己说吧,我现在讲的只是我知道的过去的事。”
“切。”
怪不得感觉亏了。但也没办法,要是太强求,最后什么都听不到,那就更可惜了。阿英乖乖闭上嘴,继续听他讲。
“这么个小子转校过来,学长们把他叫过去,结果反被他揍了一顿。”
“太暴力了吧。”
“不帅吗?”
“暴力一点都不帅。”
“阿英你这么说的话……”
原本还想滔滔不绝说下去的梁博文,耸耸肩,把话咽了回去,像是很遗憾的样子。虽然不知道真假,但看来他还挺能打架的?不过,要是在她面前别这样就好了。阿英就这么想着。
“总之,那件事让他吸引了很多女生的注意,可他却特别胆小。”
“为什么啊?”
“这你也得问杨帆。”
“切。”
又来?关键地方总是被打断,阿英心里有些埋怨。但也没办法,得乖乖的,对方才不会突然闭嘴。
“他不光躲着女生,跟谁都合不来……,严重到老师都拜托我照顾他。”
“那时候你们就是朋友了?”
“算是吧,杨帆那小子就是那种,你想在他身边就待着,他也不赶你走的态度。”
梁博文嘴角微微上扬,一副觉得这小子真让人无语的样子。而在这,还有一个人能理解这种感受。
“我懂,嘴上说着不在意,看不见了又会去找,对吧?”
“完全正确,阿英。”
阿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可不就是嘛。她自己不也有类似的经历?第一天晚上过后,她回家了,杨帆就急匆匆地打电话过来,还开车亲自来接她。原来他对梁秘书也这样啊。光想想就觉得有趣。
“因为这段缘分,我和这个怪家伙一直走到现在,现在我是他的秘书,帮他处理各种杂事。”
“你辛苦了。”
“别这么说,正因为有这层关系,我就算偷懒也没什么好怕的。”
啊,真厚脸皮。明明是宝贵的周末,一个消息就抱着化妆品匆匆赶来的人,是他吧?怎么想都觉得好笑。
“我能讲的就这么多了,要是你还有其他问题,直接问他本人吧。”
“行了,关于抱枕这个话题,到这也差不多了。”
阿英还算满意。虽然杨帆有时候挺讨人厌的,但也不是个坏到骨子里的人。就算他有些讨厌的行为,她也有理由往好处想了。这对维持他们以后的关系应该有帮助。
“我也该走了,打扰太久也不好。”
梁博文终于起身准备离开。看看这时间?本来只是说过来吃个三明治就走,结果坐了一个多小时。再待下去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好,你快走吧。”
阿英开始盘算接下来要做什么。先通通风,再打扫一下。虽然没做什么亏心事,但把他来过的痕迹清理掉总归是好的。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后,她轻松了不少,也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事,就想着偶尔帮他遮掩一下。
“我以后能偶尔来坐坐吗?”
等等,他说什么?还想再来?阿英尽量给出一个得体的回答:“这你得问房子的主人杨帆啊。”
“不是,我不是想打扰,这地方现在也是你的私人空间,要是想见面,去楼下咖啡厅就挺好。”
“……怎么会有这种人?”
他理直气壮的回答让阿英忍不住笑了出来。啊,真是搞不懂。这人好像真劝不住,随便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自己收拾好烂摊子就行。
“怎么样?有人把正常女性当抱枕,还只闻味道,跟这种变态比起来,我还算正常吧。”
啊,这么说还真没法反驳。不管是从朋友还是下属的角度,这么说老板都不太好。阿英也这么觉得。所以她说:“别跟老板说。”
“梁秘书,我的事也别跟别人说。”
两人都觉得,把今天的事保密,对彼此都好。
“好。”
“那我也同意。”
就这样,阿英和梁博文达成了某种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