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他也终于体会了一把编辑审稿的感受了,真不怪他们没耐心,实在是来稿太多,并且内容都大同小异,只看一眼开头,便知道后边大概是什么剧情了,除非开头有很吸引人的地方,才会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比如这一篇,倒是有点吸引人,信封中夹着的不是粮票也不是钞票,而是一张个人的生活照,一位约莫着十八九的大姑娘,扎着两个麻花辫,在杭州西湖前侧身站着,花衬衫搭配着大喇叭裤,看着很是靓丽。
“青禾同志:
见字如面!我是杭州第一棉纺织厂的一名女工,年芳二十。偶然间读到您的文章,就像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深深吸引。您笔下的世界鲜活灵动,文字间流露出的才情,令我倾慕不已。
我常常想,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写出这般动人的文字。怀揣着这份好奇,我将自己的照片随信附上,希望能与您互通书信。不知我是否有幸走进您的生活,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
钟卫华又将信纸翻了过来,后边写着更加大胆,总之表达的意思就是仰慕您的文采,如果有机会,希望能够与您结成革命伴侣。
钟卫华真是没想到,这年头还有如此大胆的女子,不过想想也正常,人口基数大了,西方的文化逐渐侵入,总有些人会受此影响。
并且又是在书信中,可以做一回真实的自己,不用顾虑周边人的眼光和议论,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是在情理之中。与其说书信是给人戴上了一副面具,还不如说是脱下了现实的面具,可能这时候的自己,才是真实的自己。
不过这姑娘倒是满好看的,怪不得当时的杭州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找工作到杭钢,找对象去杭一棉。”
“罪过罪过,这可不是我爱看的,我只是不小心看到了,小旭,你可千万得原谅我。”钟卫华自言自语的替自己开脱。
看完以后,他倒是没有什么留恋的,将照片和信封重新叠好,丢进了差评的那一箱中,准备找机会处理掉。
撕开下一封信后,他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迟疑一会,还是一个转头,将那封信抽了出来,塞进了好评那一叠的最下方,准备随着所有好评信件一起封存起来,以后也算是个留念。
这毕竟是人家姑娘的心意,就算是自己不接受,也不能糟蹋别人的诚意,这是要遭受天谴的。
处理完这一大堆信件,夜色夜深了,匆匆洗漱后,便抱着绣上了牡丹的枕头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他倒是起了个大早,毕竟已经回了鞍山,也算是出差结束,还是得按照正常的工作时间上下班,这才刚回来,还是得注意影响不是。
没想到紧赶慢赶,愣是九点过才到了单位门口,他面对的只有一扇关闭了的单位大门。
“靠,早该知道的。”钟卫华站在紧闭的大门口,有些懊悔,早知道就不来这么早了。
半小时后,李莉才姗姗来迟,第一句话就是:“卫华同志,怎么来这么早?”打开大门后,还调侃着说,“要不以后还是你来管理单位钥匙吧,省的每次都让你等我。”
看来这李莉就是迟到都已经养成了习惯了,把准点来的钟卫华当成了早到了,更何况钟卫华也并没有准点到达,而是也迟到了十来分钟。
钟卫华深深理解到了,什么叫当浑浊成了一种常态,清白就成了一种罪恶。不过这种行为在当时看来,并算不得什么违背原则的事情,大部分的家庭,都是双职工家庭,老一辈又普遍都生的多,孩子总得有人照顾,早接晚送的活,得有人去做。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特色和运行方式,不能用隔着时代的眼光去看待,更不能用后世的政策和规则去批判。
“对了,莉姐,吴馆长也还没来?”钟卫华好奇的询问,他原本以为,像是吴伟这种从部队转业回来的人,应该会更加遵守规定才对。
“你说吴馆长啊?他送孩子去学校了,没办法,家里没人呐,两个孩子都要他照顾,也是个苦命人。”李莉叹了口气,这才解释道。
“家里没人?什么意思?”
李莉凑过来,小声的解释道:“吴馆长的父亲也是一名军人,不过很早就牺牲了,母亲受不了打击,也走的早,他的妻子前两年也得病走了,这才从部队转业回来,两个孩子都是他在照顾。”
钟卫华脸色沉重,点了点头,真是没想到吴馆长的家庭情况并不好,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却没想到也是个苦命人。
“虽然组织上对他还是挺照顾的,各种津贴和待遇并不差,但是吴馆长年纪并不大,我也和他聊过一次,劝他再找一个,他总是说再等等,有机会啊,你可得和他谈谈,我看他还是对你很好的,说不定你说的他会听呢。”李莉也是叹了口气。
钟卫华点了点头,但是思考了一圈下来,好像自己身边并没有符合条件的人,只能后边帮他留意一下了。但是这种事,毕竟还是要本人同意,就算是有合适的人选,自己跑过去直接问:老吴,你要老婆不要?
他不同意,你也不可能直接把人领他家里去不是?
“行,我知道了,我有空劝劝他。”钟卫华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李莉影响的,但是体制内都自带被动技能了,遇见单身的,总是想撮合撮合。
“对了,卫华,昨天有人来单位找你了,好像是叫谢什么的。”李莉突然想起了这件事,然后这才开口提醒。
“是不是一个头发很少?开口说话文绉绉的?”
“对对对,就是的,顶着个大脑门,油光锃亮的,是个秃子。”李莉回忆了一番,连连点头。
“那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钟卫华追问道。
“好像是说他这几天会在宾馆等你,让你回来了去找他,具体是啥宾馆,我还突然有些忘了。”李莉拍了拍脑门,一副为难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