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一切都进入薄暮。
这个时间总给人带来一种温暖又凄凉的感觉。
蹲在小孩身边的李时雨编了一个蚱蜢递给他,希望自己的微薄关怀到这颗幼小的心。
小孩眼睛亮闪闪的,第一次见到新奇的物件,相当高兴:“谢谢哥哥!”
李时雨欣慰地摸摸他的脑袋,眼里难以言述的复杂心情。
“离开家里那么久,你想爸爸妈妈吗?”
李时雨很清楚小孩的过往。
小孩捏捏草编蚱蜢圆滚滚的肚子:“新年的时候舅舅会带我回家,到时候就能见到爸爸妈妈了。”
小孩子对于一些问题总是答非所问。
李时雨只能换一种小孩能听懂的逻辑问他:“他们现在不在你的身边,你想不想你的爸爸妈妈陪你一起出来玩?”
这回小孩听懂了,他眨巴眨巴眼睛,努力噘嘴思考着。
对着蚱蜢的脑袋,小孩说:“妈妈才生下弟弟,哥哥姐姐说妈妈身体不舒服,爸爸有很多活要干,也没有时间陪我。只有舅舅陪我就好。”
懂事的小孩眼泪汪汪,忍住自己不哭出来。
小小的他不懂得为什么一提到爸爸妈妈就会伤心,就连自己摔到膝盖青紫也没哭过。
可就是很难受。
李时雨很心疼,默默靠过去蹲着从背后抱住小孩。
“不要伤心,哥哥不是故意惹你哭的。”李时雨在对小孩道歉。
小孩使劲擦掉泪花,吸着鼻子,假装自己没事:“嗯,我知道,哥哥是好哥哥。”
幼童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可其实有些事情他能在心里记住一辈子。
李时雨的脑袋靠在小孩头上:“你觉得那个橙色头发的哥哥怎么样。”
小孩会怎么想呢。
“哥哥说的是像那个太阳一样的哥哥吗?”小孩指着远处群山上只剩半扇的太阳,橘红色的,散发今日最后的余晖。
他说汪达像现在的太阳。
“嗯,是太阳。”李时雨喜欢小孩的比喻。
他知道小孩说的是汪达的头发颜色是太阳,不过他个人也是太阳。
真是贴切。
小孩说:“我只在故事书里见过勇者拿着剑和盾。他是勇者吧。”
李时雨小小地感叹:“他是勇者。”
小孩惊讶:“哇!”
他将草编蚱蜢捏在掌心,在李时雨的怀抱中费力地转过身,与李时雨面对面,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无与伦比的光彩。
李时雨很熟悉这个眼神。
“勇者!舅舅说勇者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小孩挣脱李时雨的怀抱,兴奋地在原地蹦蹦跳跳,眼睛亮亮地盯着思考的汪达。
太好了,在他心里埋下种子。
小孩的笑容具有强大的感染力,李时雨沉闷的心情被它一扫而空,跟着笑起来。
汪达恰好转头看见和小孩玩的起劲的李时雨。
橙色的阳光洒在汪达身上,为他镀上一层耀眼的光辉。
仿佛他是这片天地的中心,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陪衬。
小孩看到这一幕,与他在故事书上看到的插画相重叠。
李时雨伸出食指嘘声故作神秘对小孩说:“小秘密哦,勇者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自己是勇者。所以不要问他,好吗?”
小孩狠狠点头,拍拍胸脯:“好的!”
成功。
利用小孩慕强的心理,自己还真是坏。
李时雨在心里嘲弄自己。
此时在心里了然一切的汪达迫切想将自己的思考分享给李时雨,他匆匆走到李时雨身边,李时雨站起身,小孩激动地看着汪达。
汪达指指小孩:“小朋友怎么了?”
“和你一样喜欢勇者。”李时雨回答。
他没有撒谎,汪达和小孩都喜欢勇者。
汪达明白,原来这个小孩和自己一样也是勇者的粉丝。
嗯,很有品味!
作为同一偶像的爱好者,汪达摸摸小孩的脑袋。
软软的,比李时雨的好摸。
被摸脑袋的小孩高兴到直接溜到张安生身边展开双臂让张安生抱他,张安生自然将他抱了起来,还问他有没有给哥哥们惹事,小孩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惹得张安生大笑。
“对了,时雨。”汪达想起正事,“我刚刚想明白一件事。”
“诶?你还能想明白事情。”李时雨故作惊讶。
“哎呀,就是我觉得我这个想法非常合理,才想给你说嘛。”汪达皱了皱眉,试图整理脑海中的思绪。
瞧着李时雨平静的眼睛,汪达将刚才的思考过程原原本本说给李时雨听,没有放过一个细节。
李时雨对他打了个响指:“铁树开花!”
看样子,竟然得到了李时雨的认可?
虽然不知道“铁树开花”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总是用一些奇奇怪怪的东方词语。
李时雨微笑:“我不想打击你的自信心,汪达。可是你想的这些东西,组织不是早就在我们进入的第一天给我们说过了吗?神明的祝福都是人们愿望,只是具象化到神明这个个体上了。”
汪达惊讶到连连后退。
李时雨补刀:“哦,前一天你拉肚子到虚脱,没有去总部开会。光凭自己能想到这些很不容易,汪达。”
怎么可能,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结果李时雨他们一开始就知道吗。
被自己消耗思考问题的精力啊……
就在汪达垂头的一瞬间,他和李时雨脚下再次出现黑洞。
巨大的吸力将两人吞入,根本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毫无反抗的余地。
汪达心里很清楚,这绝不是赫尔哈斯的传送黑洞,这更像是某种空间塌陷魔法,魔法失效的一瞬间周围的时空就会像此刻一样塌陷下落。
他怀念起赫尔哈斯。
李时雨没有汪达那样惊慌,他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
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就等时间慢慢发酵。
等到张安生停止笑容重新睁开眼睛,那两位从西方来旅行的朋友没有了身影。
“走的真快。”张安生嘟囔,他还没有聊够。
在森林入口处,一位胡子拉碴的东方样貌男人走了出来,他大喊:“喂——”
“舅舅!”
小孩挣脱张安生的怀抱,跳到地面,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到男人身边,展开双臂被他抱起来。
男人用下巴蹭小孩的脸:“有没有想舅舅啊。”
“好扎,坏舅舅,起开!”小孩极力用手撑着男人的脸不让他靠近自己。
张安生也小跑过来,开玩笑似的:“求你刮胡子吧,看把孩子难受成什么样。”
被小孩的手撑脸部变形的男人快活地笑出声:“不逗你了,你放过舅舅吧。”
“哼!”小孩放手扭脸。
张安生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掉太远,我找了好半天。”
男人变戏法似的变出一个木头雕刻的小水牛,看上去是小孩的玩具。
小孩接过玩具,眼睛亮闪闪的:“哇,谢谢舅舅!舅舅真好。”
“舅舅帮你找回玩具,该怎么做啊?”
小孩凑上男人的脸叭叭亲上两口,丝毫没有在意男人脸颊上的胡茬。
男人很欣喜:“嗯,对喽。”
“舅舅,我和叔叔刚才遇到两个哥哥!”小孩将另一只手掌心的蚱蜢拿了出来,“一个哥哥给了我一个蚱蜢,舅舅你看,帅不帅啊。”
“嗯嗯,真好看。”男人转头就问张安生,“那两个人没对小孩做什么吧?”
张安生说:“没有,就是两位旅人。”
男人点头,拿过蚱蜢。
“还有个哥哥,是故事书上的勇者,他更帅!”小孩手里空握着想象的剑,“他会像这样,‘刷刷’地打的敌人落花流水!”
“哇,落花流水,成语词汇量真棒。”
男人嘴上漫不经心地夸赞着小孩,眼睛从未离开过那只草编的蚱蜢。
东方很多人都会用草编东西,他也不例外,这种逗小孩子观赏用的蚱蜢他也会编。
与其他编织者的方式不一样,他有个坏习惯,总是将原本收在蚱蜢前腹部的收尾部分编在最前方并且不结疙瘩,他会骗小孩子说这是蚱蜢长大后的獠牙。
他从未看过其他人会这么做。
偏偏手上这只蚱蜢,和他的坏习惯一致……
男人紧张地问张安生:“那两个人长什么样子。”
“一个黑头发的东方青年,穿着西方的皮甲,看上去比较身体有点空虚;一个橙色头发的西方青年,穿着西方的骑士链甲,背着个大背包,看上去装了不少东西。他们是好人。”张安生刻意强调最后一句。
小孩又将男人手里的蚱蜢夺走,在手上上演蚱蜢和小水牛的战斗。
男人无奈:“没事,我不是怀疑他们,张兄。我担心人贩子盯上我侄子,既然答应了我姐我姐夫,就要好好照顾他,我是怕有个万一。”
张安生了然,他抠抠脑袋:“无妨,你的担心是合理的,是我心太大。”
每次张安生认为自己做错事都会抠脑袋。
“不过橙色头发,嗯……好少见。”男人转移话题。
因为是好友,他知道张安生是神明,如果自责会比常人陷得更深。
成为神明真累。
张安生也在脑子里回忆在西方旅行时遇见的这类发色的人群,但只有与之相接近的红色头发或金色头发,那么明亮的橙色头发,确实少见得紧。
男人抱着小孩,张安生与他一起继续朝前慢慢走着:“我也没见过。而且说来奇怪,就一眨眼的功夫,那两个人就消失不见了……噢噢,你瞧我这记性。”
张安生从身侧拿出几本书:“他们说这几本书是萨姆尔交给你侄子的,和萨姆尔说的一样,你的侄子左眼下有两颗痣。”
“萨姆尔,听上去是一个西方名字。”
“哦,说萨姆尔你可能不熟悉。‘商贩’,第三十八位神明,比我晚几年诞生的那位,我带你在酒馆见过一次,就那个背大背包的,风风火火的金发女士,你还有印象吧。”
男人反应很大,显然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她是神明!?”
男人知道“商贩”,但无法与那位千杯不醉的女人划上等号。
“你当时喝的烂醉,我们有聊到这个话题,有没有记住就是你的事情了。”张安生说,“不过萨姆尔在现世做的所有事情,都与世界的未来有关,她有说过,她利用她的祝福,使世界都在她的预估下走向正轨。噢哟,你侄子,也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这时小孩的蚱蜢失手掉落,张安生弯腰帮他捡起来重新放到他手上。
男人大喜,举起小孩,举得老高:“呜呼——我侄子未来是要干大事的人!”
小孩也被逗得笑哈哈的。
不过这喜悦的气氛很快就被地面的颤抖所打破,男人赶忙将小孩护在怀里。
“是地震?”男人问。
张安生从容不迫:“是诅咒,第二十五位神明‘铁铲’的‘地裂’,诅咒的具体位置离我们不算太远,但就在盛国境内。”
“只有‘地裂’吗?”
张安生闭上双眼,感受他想要的信息。
“还有第一位神明‘鹿’的‘生而不养’,第四十位神明‘蝾螺’的‘高潮后永别’。”
男人抱怨:“真是可怕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