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玉京问完问题，垂着的眼皮抬起，重新盯着何蓁。
可惜，眼皮抬的太晚，完美错过何蓁眼中的期待。
贺玉京再看的时候，何蓁面上已经是恰到好处的惊讶，以及被窥见端倪后，该有的犹豫和矛盾。
倒是没有装傻充愣，或者戴上她那一套糊弄人的端庄面具。
贺玉京有些欣慰地想。
所以他也不催，就那么一小口一小口喝着茶，等着何蓁老老实实同他再一次“交底”。
嗯，严谨点来说，可能是交底。
何蓁没有沉默太久，在贺玉京手中茶盏见底的时候，缓缓开口：
“夫君知道，我手上有几个护卫，身手还不错吧。”
贺玉京扬眉点头，没想到何蓁打算从护卫开始说。
“其实那不是我的人，那样身手的人，我用钱也买不到。”
贺玉京没吱声。
何蓁继续说：
“昨晚其实护卫发现了贼人动静，但因为对方身手更好人更多，且那群人目标明确直奔后山。”
“我就想着，这大概不是我能管的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安然过了昨晚就是。”
说到这里，何蓁面上浮现一丝懊悔。
“谁能知道，后面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听到忠义伯夫人那边动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贺玉京还是没说话。
不是他拿乔，也不是单纯怀疑何蓁还有隐瞒，而是心中不得劲。
明明何蓁先提起护卫，贺玉京以为，对方会讲护卫的来历。
结果对方真的只提了一下，话锋就转到了昨晚的事情上。
你说她不够坦诚吧，她直接告诉你，护卫不是她的人，钱买不来。
你要说，她一开口就说到他关心的事情上，态度也大大方方，诶，偏偏到了关键处就拐弯了。
大概是见贺玉京一直不说话，何蓁想了想，只能继续说：
“也不知，后来那些人突然离开，是因为要办的事已经办完，还是暴露后逃跑。”
何蓁说完，眼巴巴看着贺玉京。
何蓁没有“猜测”那些人是找人，还是寻物。
这种话她不用说，等有心人后续调查过后，自然知道是找人还是寻物。
或者说本来就知道。
贺玉京果然没有就昨晚的事继续问，只点点头，开口将话题绕回去。
“所以，夫人那几个身手不错的护卫，是别人给的？”
何蓁摇摇头，觉得不合适又点了点头。
贺玉京没看明白。
何蓁就解释。
“是请青尧姐姐一个将军朋友帮的忙。”
说完这句，何蓁又赶紧补充：
“当然，我没让他白帮忙，我给钱了的——听说将军都缺钱。”
贺玉京明了了。
根据后来调查的情报得知，谢青尧住在何蓁隔壁时，只有章修岩去过。
所以何蓁能结识章修岩，也是在情理之中。
这样想着，再联想到谢青尧给四皇子的玉牌，他拿去同秦娘子换的银钱，心下更见明朗。
理所当然地认为，何蓁的护卫是章修岩给的。
只是给银钱，贺玉京很容易想通，觉得是章修岩不想何蓁有心理负担，所以收了她的银钱。
不过，就何蓁陪嫁里那些产业，全部给到军中，也差不多是泥牛入海，很难顶事。
倒是可爱。
以章修岩的为人，那些护卫的来路算是清白了。
贺玉京心下松了，态度就恢复如常，带着常人不易察觉的随意。
“京中各方势力拉拢不得的镇远将军，不曾想竟同我家夫人有交易。”
何蓁就从善如流反问：
“所以……夫君的立场，也需要拉拢镇远将军吗？”
“自然。”
贺玉京回答得坦荡。
“可以说，跟秦娘子合作的一个原因，就是为了镇远将军。”
何蓁点头，顺着贺玉京的话问道：
“那剩下的原因呢？是秦娘子的银钱吗？”
很简单的问题，贺玉京却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深深看何蓁一眼，有些模糊地回答：
“那也是一部分，主要还是人……一个掌握着另一部分势力的人。”
何蓁点头，很有分寸的没再继续问下去，转而开玩笑道：
“可惜你们已经有秦娘子襄助，不然，我还想问问，用不用我帮夫君联系镇远将军呢！”
贺玉京笑了一下，竟似颇为赞同道：
“能得夫人如此信任，想来镇远将军没让夫人吃亏。”
眼见正事说完，话题要歪向无意义的寒暄，贺玉京话头一拐，突然来了一句：
“上次青青的信件，好像不是从巴蜀来的？”
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何蓁坦坦荡荡道：
“确实不是，夫君真聪明，连这个都看出来了。”
“她性子野惯了，若是就这么在笼中长到及笄就嫁人，想来她一生都难快乐，不如让她出去自由几年。”
何蓁不仅说得坦荡，说完还冲贺玉京莞尔一笑，带了些祈求道：
“这件事还望夫君保密，让她畅意地活一回，当是带着我那一份。”
贺玉京就拒绝不了。
只问：
“从未得到过，没有比对尚能安心认命，已经见识过，怕是才更难甘心吧？”
那就要靠自己，努力把机会握在手中了。
“曾经拥有过，就总有回忆可感怀，总比从来不曾拥有过好，起码有个念想。”
何蓁回答得面无波澜。
贺玉京没有过于置喙。
他想到了秦娘子同四殿下谈的条件。
果然，谢青尧那些想法，总是会感染到人——还是最讲礼仪和端庄到古板的何蓁。
一场各怀心思的对谈结束，马车辚辚已经到了府外。
贺玉京刚刚伸手将何蓁扶下马车，就有人匆匆来报信。
“怎么了？”
看着贺玉京变得难看的脸色，何蓁不由开口询问。
何蓁猜测是妙法观的事，结果贺玉京一开口，却是另一件事。
“四殿下找我，说是长公主那边有事，你先自己回去歇着。”
贺玉京说完，转身就重新上了马车，指挥着马车夫离开。
何蓁听了却有些惊讶。
不是说，这位四皇子势弱，怎么查起人来效率这么高？
何蓁的命令甚至都还没发出去。
不过不要紧，可能信息根本不重合。
可这次何蓁猜错了，因为这次的消息，根本不是四皇子查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