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真人无奈的摇摇头,随后指了指旁边的蒲团。
四目和九叔乖巧的坐下,准备聆听恩师教导。
斑驳的阳光落在几人身上,左真人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窥视命运如同决堤泄洪,一旦打开,就再难合上,拿我来说吧,当我开始了解命运的那一刻,就感觉自己的人生被一只大手推着走,所有自命不凡的抗争也不过是台上演出的一幕,早早就在剧本里写好了。
我开始反反复复地去看自己未来的每一年可能发生的事情,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仔细揣摩着,兴奋又恐惧,期待命运的礼物,又害怕其中的代价。
后来,我不再满足窥探自己的命运,开始搜罗周围人的人生剧本。
我寄希望于有谁的人生是‘越轨的’,是真正抗争成功的,好让我相信命理的局限。”
四目感受到了那种绝望,一种深深的恐惧忽而映入心中,他咽了咽口水:“师父,您找到了吗?您找到有突破命理桎梏的人了吗?”
左真人点点头,“找到了。”
“是谁?”九叔追问。
左真人有些感慨道:“当年,每当我过得不如意的时候,就会再次打开自己的‘人生剧本’,翻看后面一幕幕的内容。
我不断在门中搜寻古籍,秘本,心得,希望找到佐证自己是个好命贵命的证据,或者寻找改命的术法。
因为我的命数注定了穷困潦倒,一事无成。”
四目惊讶:“那您现在?”
“您就是那个人?”九叔眼一亮。
左真人轻笑一声:“每一个人都是。只不过有的人选择遵循命运的轨迹,有些人选择了另一条路。”
四目有些疑惑,“这是为什么?”
左真人俏皮的眨了眨眼:“有时候命运的枷锁并不像我们认为的那么坚固,轻轻一挣,就能挣脱。”
四目并没有被蛊惑到,他低头思考片刻,“挣脱之后呢?会是什么样子?”
“你呀。”
左真人想了一下,“这就好比棋盘上的棋子,个人的修行是从‘卒’到‘车’的转变。”
四目嘟囔:“那不是还在棋盘上……”
“但你可以前进后退了啊。”
“那棋局之上的弈手是谁?”九叔举手。
左真人笑了一声:“太上道祖也意识到了弈手的存在,因此,便称之为「道」。”
四目突然道:“师父,那「得道」是不是就解脱了?”
左真人道:“你喜欢下棋吗?”
“呃…还可以吧。为什么问这个?”
“如果让你下一辈子呢?”
“那也太枯燥……”
四目心下一沉,问道:“那阿明的事儿?”
左真人不答,只扬扬拂尘,“去吧,去吧。”
这算什么?
“师父~”四目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便晃着左真人的胳膊。
左真人挥袖:“去去去,就这些了。”
四目又磨蹭了一会儿,见师父始终不说,只能无奈的告辞离开。
望着二人的身影,左真人目光复杂。
四目的问题,他无法回答。
因为他不信命。
虽然事实就摆在那里,可上下五千年来,圣贤无数,有谁又信过命?
穷困者奋起抗争,富贵者亦不满足,即使做了皇帝,也想着要寻仙访道,长生不老。
这命运,对任何人而言,好像都是囚牢,看不到,摸不着,却轻而易举的指挥着所有人,按照既定的轨道行事。
个人的命盘上,是看不到什么的,唯有俯瞰整个棋局,才能得窥一二,那命运运行的玄机。
那是浩浩荡荡的历史潮流,化作一粒粒微尘,落在每一个人的肩膀上,就有千斤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可偏偏没有人能做出什么改变。
左真人穷极一生,百余年的不停研究,只在两个人身上看到一点与众不同的变化。
一个是林九,另一个就是钟明。
虽然他不知道这种变化从何而来,但他坚信,这是那遁去的一,若能善加利用,就可以开创一片新的天地。
然而,他曾眼睁睁的看着林九命盘上那奇异的光芒渐渐黯淡,却什么也做不了。
在历史潮流面前,似乎并不能逆流而上,而是应该加以引导。
从命盘来看,林九终其一生,都难以结丹。
可就在钟明出现之后,左真人再一次看到了那奇异的光芒。
这次的光芒更璀璨,更盛大,如赫赫金戈,横行九天之上。
钟明比九叔更加善于应用这一能力,只轻轻在几个节点点拨几下,就能搅动大潮激荡。
这让左真人惊为天人,并为之欣喜若狂。
左真人眼神中似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苗,在不断蹿腾。
最早,他是从千鹤命数的异常中发现的。
那是他第一次见识到那“遁去的一”,搅动命运的威力。
逆转生死。
向命运说“不”!
这种力量,让人惊叹。
左真人研究了百余年命理,自觉深陷命运的囚牢,因此,比任何人都更加明白这种能力的可贵。
老天给过他一次机会,让他用林九去改变历史潮流,可因为对其中变化的不理解,他失败了。
现在既然有了第二次机会,他必定会走的更加稳妥。
左真人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命运眷顾,一而再,再而三的给自己机会,但他很自然的把这一切归结于祖师的垂青。
“祖师保佑,希望这只小猴子,真能搅动周天星斗吧。”
左真人看着三清祖师高大的塑像,拂尘一甩,躬身下拜。
……
钟明没在搅动星斗,他在村里巡视,像一只野兽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
他很喜欢做这种事。
基于上辈子积攒的情绪,他出来巡视从来不提前通报,算是他的恶趣味吧。
看到什么不对,就拔枪崩了。
只要有人求情,就一并崩了。
这就是乱世的红利,在盛世绝对做不了这种事。
但在这里,他每毙掉一个贪官,百姓都会欢呼。
街上聚集的百姓大多穿的是土黄色的衣衫,再加上被烈日灼烤的苍老的面容,看不到多少活力。
只有亲眼看到贪官被钟明一枪打死,才会由心的发出一点点笑容。
这一点点笑容落到钟明眼中,那就是生机,就是活力。
这比麻木更加珍贵。
农民在任何时代都活的很惨。
现在一亩地的产出,好年景都不足两百斤,就算是铆足了劲,一亩地产出三百斤,按照此时的粮价,八文钱一斗,三百斤算三十斗,一年下来也就两百四十文,再算上麦子收割之后种荞麦、玉米之类作物的收入,不算人工,一亩地一年最多收入四百文。
这点钱活都活不下去。
更要命的是,农民对土地有一种莫名的执着,他们最终的理想,就是拥有自己的一块地。
然而,现实极其残酷,县里水田的价格是十一贯钱一亩,合一万一千文。
需要将近三十年不吃不喝,才能把买地的钱收回来,这基本上就是一个人一大半的生命历程。
一辈子不吃不喝的,就为了得到一亩地?
钟明很不理解。
他明明把工厂的工钱开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步,管吃管住,学校也是免费教学。
可就是有许多人非要抱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撒手,宁愿让自己七八岁的孩子一起下地干活,也不想让他们读书。
地是自己的也就罢了,可偏偏地还是老爷们的,他们只是佃农。
钟明敏锐的意识到,这是个很深奥的经济学问题。
因为土地不养人,所以才有人不顾杀头的风险去种罂粟。
又因为土地是能吃饱的最后保障,他们才不愿意去那缥缈的好像云中的天堂一样的工厂。
农民并不傻。
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就是钟明今天兴许上台,明天兴许就下台,到时候工厂一查封,失去了土地,又失去了工作的工人怎么办?
只能瞪着眼挨饿!
因此,钟明觉得,只让百姓知道他是个好官还不行,还要让百姓知道,他有能力斗赢朝堂上的恶人。
虽然这种东西发展到极致是个人崇拜……
“钟先生。”
梁办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挤过来,拉了拉钟明衣袖,伸手指了指外面,警惕道:“你看那个人。”
钟明眉头一皱,他做事极其狂悖,因此惹了不少人,短短半个月就经历了七次暗杀,要不是他实力非凡,还真不好说。
因此,每次出行访问,讲话时都会摇头晃脑,以躲避暗杀。
还安排了不少明哨暗哨。
由梁办负责。
钟明抬头看去。
在卖包子的摊位前,站着一主一仆两个人,他们都穿着代表文人的大褂,与百姓们格格不入。
那个主人虽然假装在买包子,可目光却总是偷偷看向钟明,这明显是在暗中观察他。
但也正因为这样的观察太直接,梁办甚至都不敢确定这人是不是刺客,这才来问钟明的意见。
钟明却看的发愣,一句卧槽差点脱口而出。
那人的样貌虽然比他记忆中的模样年轻了不少,可面相和气质却相差不大。
这……
钟明左右张望,有些手足无措。
这村里怎么刷出ssr了?
这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