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嗤……”
“嗤嗤……”
义庄院子里依旧是令人牙酸的磨骨头声音。
九叔带着四目和千鹤坐到屋子里,煮茶叙谈,言谈间,好像没事人一样。
钟明磨完腿骨,又拿起了头骨,继续磨。
秋生拿着一根肋骨,一边磨,一边问道:“阿明,千鹤师叔怎么一头白发了?好像几个月不见,就变老了?”
钟明摇了摇头,“到年纪了吧。”
他不愿意多说。
刚才见到千鹤道长,他也很诧异。
千鹤师叔不但白发丛生,就连脸上皱纹也多了起来。
但他隐约有个想法。
跟着千鹤道长过来的阿东、阿西两人,一脸诡异的看着院中的场景。
听到秋生的话,神色一黯。
阿东叹口气,上前道:“没什么不能说的,正好让大家记得些经验。我师父本来是依附皇室修行,但如今皇室倾覆,自然受了反噬。”
阿西接话道:“由此可见,我辈修道人不可寄希望于外物,只有专注自身修行才是正解。”
钟明恍然,果然如此。
而后笑了笑,“不谈这些伤心事,两位师弟在祖庭受了什么箓,又居什么官职啊?咱们到底系出一门,日后可要互相帮助啊。”
秋生闻言只努力磨骨头,垂着头不说话。
在场的四个三代弟子,只有他没有受箓,不去想还行,只要一想,有多难受可想而知。
阿东蹲下来,笑着说:“师兄,你受完箓怎么也不等等我们?有你这样做师兄的嘛?”
阿西也调笑一声:“就是,就是!回头要罚你请我们吃饭啊。”
钟明摇头轻笑:“哈哈,彼时师命在身,不得不从啊。”
秋生的头垂得更低了,按理说他是在场所有人的师兄,结果……唉。
阿东见钟明磨的锉刀都钝了,就从旁边取过一个新锉刀递上去,说道:“我们两个都是北极驱邪院的,在地府,无常爷手下做拘魂使。”
阿西嘿嘿笑道:“一介武夫,倒是不及师兄,能稳坐朝堂。”
这话听着不像是自谦,反倒是炫耀。
钟明见头骨太硬,就拿起蔗姑的雷公锤,邦邦几下敲碎,奇怪的问:“拘魂使?那你们归谁管?无常爷还是各地城隍?”
阿西抢着说道:“当然是北极紫薇大帝和北阴酆都大帝了。”
钟明翻了个白眼。
废话,地府都是他老人家的,谁不是归他管?
阿东哈哈一笑,一边帮钟明捡蹦飞的骨头碎片,一边道:“我们是无常爷手下的,在阴间有封地,平常呢,要养阴兵,专供城隍爷驱使。”
城隍爷品级有高有低,最高有三品,最低是七品,他们权力很大,麾下有六科八将,一般来说,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都得听人家的。
看样子,阿东阿西是领兵在外的将军啊。
这可不好办,人家自己都有兵要养,自己该怎么推销自己鬼城坛口的业务。
钟明推销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胎死腹中。
阿西还接一句:“师兄。听说你是文官,手下肯定没兵用,以后要用兵,说句话,我们义不容辞!”
钟明苦笑。
我的兵都不知道去哪出任务,你这还推销上了。
当下就把自己的情况介绍了一下。
阿东听完“哎呀”一声,哈哈笑了起来,“原来我们都是穷光蛋?”
阿西以手捂脸,郁闷道:“唉,你说阳间的鬼都躲哪儿去了,跟着师父漫山遍野找了几个月都找不到,我家阴将连装备都快买不起了。”
钟明笑着拍了拍阿西的肩膀,“阴将?我哪里富裕三十套阴将全副披挂,缺啥跟我说。”
“真的?”阿西和阿东异口同声。
见钟明点头,阿西凑上来,神秘兮兮的说:“酆都猖兵都有自行车和火枪,听说还有大炮,师兄,你哪儿有吗?”
??
“原来你们缺的是这个。”
“不然呢?”
“这个我也没有啊……”钟明苦笑,“马匹要吗?那可比自行车威风多了?”
阿东摇头,“不了不了,马还得吃草料,费钱的很。”
阿西接一句:“对,养不起啊。”
三人对视一眼。
没辙。
继而一起愁眉苦脸。
“唉,这鬼都跑哪去了,真让人着急。”
秋生听着不是滋味,努力低着头,眼里吧嗒吧嗒流着泪珠,心里悔恨不已。
再想起文才,更是难过。
钟明也终于注意到他,想了一下,装作没看见。
有些情绪终究要自己消化的,他此时出声安慰,只会让秋生更难堪。
于是转移话题,聊起一些民间八卦,话本小说。
日升日落。
铜甲尸的骨头硬的不行,他们一起努力,愣是用了三天才弄完。
钟明和秋生松了口气。
阿东阿西,也揉腰捶背的回来了。
他们这几天端着一大盆僵尸肉,去漫山遍野的找野兽投喂去了,也累的够呛。
——这都是道法净化过的,没有尸毒。
四目道长因为有工作,所以没多待,勉励了钟明几句就走了。
千鹤却留到了现在,见院子里徒弟们都弄好了,就出来叫住了钟明。
“师叔有什么吩咐?”
“阿明,阿东阿西刚刚受箓,还不知道怎么挣钱,你师父说你经营了一个义庄,挺不错的,能不能,能不能……”
千鹤挠挠头,有些说不下去。
钟明浅浅一笑,“正好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那法事简直折磨死人。”
转过头对阿东阿西道:“两位师弟,要不然留在义庄,帮帮师兄?”
“太好了!”二人拱手作揖,“多谢师兄收留。”
千鹤道长轻叹口气。
阿东阿西受箓就让他差点把家底掏空,更别说家里还有阿南阿北两个小子。
现在满清又倒了,他实在是发愁。
“阿明,别把这两个臭小子当人看,饿不死就行。”
千鹤说着,对二人道:“你们用心帮忙,好好学学本事,听到没有?”
二人齐声道:“知道了,师父。”
屋子里,秋生扒着门缝,心中五味杂陈。
“师兄,你看什么呢?”阿方呆头呆脑的过来。
可能是为了抚平伤痛,九叔见阿方也没个牵挂,就收他当了个记名弟子,等考察几年心性,就考虑正式收入门墙。
九叔想的比较深远,别看钟明几人都和和气气的,但其中亲疏远近还是有的。
一师门下的师兄弟,肯定是最亲的。
文才不成器,下去连个小吏都当不上。以后秋生只能独自奋斗,连个说贴心话的都没有。
九叔实在不忍心。
“没什么。”秋生抹了抹眼睛。
一声冷哼传来。
九叔从里屋出来,看了秋生一眼,轻喝:“现在回头也不晚,浪子回头,就看你回不回得来了。”
“我肯定回的来!”
“但愿!”
九叔背着手来到院子。
“阿明,秋生没出过远门,保不齐惹祸。你见多识广,替师伯走一遭,把铜甲尸的骨灰扔海里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