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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别玩了,会出人命的!”
四目道长弯着腰,双手虚虚环抱着什么,焦急的喊道:“阿明,家乐!快来帮忙!”
家乐难为情的走出来,“哦”了一声,却也没有其他动作。
这是四目道长买房子不成,就做法捉弄大师,结果反被控制了。
听到动静的钟明放下手里的糯米,出门就看到菁菁正要点炮仗。
“菁菁,别玩了。”
钟明上前,按下了菁菁手中的火折子。
“我要把他射上天,谁让他这么坏的?”
菁菁挣了两下,却发现钟明的手好似铁箍一般,竟挣不脱,不由有些惊讶。
她自幼习武,力气比一般男生要大得多,但此刻竟毫无反抗能力。
钟明神色如常,摇头道:“不对吧,一休大师扰人清梦在先,我们是上夜班的,你们天天扰民,还占理了?”
菁菁闻言一怔,旋即道:“那是佛门早课,岂能荒废?”
钟明笑了,“别欺负道士不懂,佛门早课是诵《楞严经》、《心经》,刚刚大师念诵的明明是《观世音菩萨甘露咒》,这算什么早课?”
他这几年可没少去隔壁大师家串门,佛教的东西大概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这……”
菁菁愣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她才刚刚入门没多久,对佛门的理解或许还没钟明多。
“说的好!”四目道长昂着头,“说啊,算什么早课?”
这时,换好衣服的一休大师登门了,“《甘露咒》有超度亡魂,消除业障之功,你们刚刚带回来的死人都年纪不大,必是横死,难得安宁。贫僧也是一片好心,没想到却招来祸事,罪过罪过。”
一休大师先是解释一番,然后对四目说道:“道兄,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扯平算了。”
四目道长想也没想,“你做梦!”
钟明叹口气,凑到师父耳边,小声说道:“师父,形势比人强啊,索性先答应他,我来跟大师交涉。”
四目道长眼球咕噜噜一转,“好,扯平了,扯平了。”
一休大师点点头,招呼一声菁菁,转身要走,钟明却出声拦下。
“大师,我们师徒三人赶尸为生,所以经常需要倒时差,您那早课,是不是可以推迟一个时辰。”
一休大师停下脚步,回头道:“鸡鸣三声天亮,贫僧怎能乱了法度?”
“法外无外乎人情啊,大师。”
钟明道:“矛盾不解决,是治标不治本,迟早还会有冲突的。”
一休大师闻言想了想,点头道:“也好,那贫僧就委屈一点。道兄,你徒弟倒是比你会说话的多。”
后半句却是探头去看四目。
四目道长哼了一声,傲娇道:“反正比你徒弟好。”
一休大师听了,袖子一甩,一句话也不说,转头就走。
“喂,和尚,你不帮我解啊!”
四目道长大叫。
一休大师头也不回道:“阿明,给你师父弄缸油喝。”
“师弟,去拿缸油来。”钟明吩咐家乐。
家乐哦了一声,去停尸房把一缸灯油拿了过来。
那玻璃缸有人头那么大,四目咕嘟咕嘟喝完,身体一松,瘫倒下来。
家乐扶住师父,“师父,你怎么样啊?”
“很滑,很腻。”
四目道长恢复了两分力气,然后就想起了刚刚叫家乐帮忙,家乐却无动于衷的事,于是伸手捏住他的脸,使劲揉捏。
“你可真乖啊,师父爱死你了!”
钟明摇摇头,自顾自回卧室修炼。
茅山承的是正一道统,多用符箓借天地鬼神之力显化神通,斩妖除魔。
全真教则以养气炼丹为内修真功,以传道济世度人为外修真行,功行两全,证圣成真,谓之“全真”。
说白了,两者的目标都是成仙,前者靠关系,后者靠自己。
现今,茅山大师兄石坚吸取两家之精华,提倡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所以规定茅山弟子非筑基不得受箓。
因此茅山弟子也要修行内丹法门。
钟明盘坐蒲团之上,扫清灵台,闭目内视,丹田之中,赫然有八十口精气盘旋。
真人炼精化气,凡人气化为精。
古人比之为‘汞’,谓其最易走失也,喻之以‘龙’,谓其最难降服也。
学道者固守而不失焉,名曰:“筑基”。
持功不知多久,钟明就感觉喉头微动。
口腔上颚的龈交穴,化出“金津”;
口腔下颚的承浆穴,化出“玉液”。
“金津”和“玉液”在口腔内混合后就是唾液。
这一口唾液清且甜,俗称“甘露”。
知道是时候到了,他便舌顶上腭不动,将津液吮至舌根,引颈吞下。
甘露顺喉入胃,在胃部褪去形质,只留一口菁纯精气,落入丹田。
最后一口精气归位之后,八十一口精气仿佛受到某种驱动,在丹田有序盘旋起来,看去如同灿烂银河,徐徐转动,每旋动一圈,就引得体外灵气向丹田钻去。
没多久,那些灵气透过皮肤,穿经过脉,化作一缕缕细微法力落在丹田,转而抱成一团,像极了银河的银心。
道爷我成了!
钟明吐出一口浊气,眼中透着欣喜。
往外一看,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正打算去跟师父分享一下破境的喜悦,却听到门外一阵喧嚣。
千鹤师叔?
钟明微微一怔,打开窗户看去。
远处过来一队人,都是清朝兵勇服饰,中间拉着一具厚重金棺,棺椁四角皆用铜器封紧,外面用墨斗网缠着,上方还设有遮阳的华盖。
看上去又高贵又邪门。
还真是千鹤师叔。
钟明思索片刻,穿上鞋,往外走去。
哗啦啦。
枯树之上,乌鸦惊起。
四目等人也听到动静,纷纷往外走。
千鹤远远就招呼一声,“师兄。”
走到近前。
众人互相问候,寒暄几句。
钟明抱剑指,举过头顶,“师叔。”
而家乐却忘记了举过头顶,四目一瞪眼,这才举过头顶。
道教礼仪一般都是抱太极印,子午诀作揖,如同抱拳一般。
但各门各派都有细微差别,四目、九叔这一脉都是大师兄石坚代师授法,秉承着遇鬼就抓,见尸就杀的行事风格,所以抱剑指,以示杀伐。
千鹤的四个徒弟,东南西北四人也上前问候。
“师兄。”
钟明回礼,“师弟。”
“铜角金棺用墨斗网缠着,这是……”
四目道长神情凝重的看着金棺。
“不错,是僵尸!”千鹤点头。
四目问:“那你为什么不烧了它?”
千鹤叹口气,“这是边疆的皇族,不能烧!我们要尽快运上京城,等候皇上发落。”
“哎哎哎,为什么停下啊?”
队伍中,乌侍郎捏着手绢,翘着兰花指,出声询问。
“我跟师兄借点糯米。”
千鹤回了一声。
钟明闻言,不等师父吩咐,就拉着家乐回去取糯米。
家里有一个半人高的大缸,里面是满满一缸的糯米,一个人根本抱不动,钟明叫上家乐,两个人直接把缸抬了出来。
四目一看就毛了,“你怎么不把房子装上轱辘,一起送给你师叔呢?”
家乐缩了缩脖子,讪笑挠头。
钟明则上前两步,认真道:“师父,师叔,就算是皇族,也要以安全为上,何况队伍里还有小王爷,万一尸变,伤到了小王爷,朝廷怪罪起来,我们可担待不起。
我看还是开棺把糯米倒进去吧,或者,请它晒晒太阳也好。”
千鹤却摇摇头,“不行。糯米属阳,会损害王爷尸身,使之腐烂变质,我不能毁坏皇室遗骸。”
四目拿出一个袋子,装了一袋糯米递给千鹤,然后对钟明道:“咸吃萝卜淡操心,有你千鹤师叔在,能有什么事?”
钟明无奈道:“师父,我心神不宁,总感觉会出事。实在不行,让师叔在这里住一晚,万一有什么事,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千鹤摇头失笑,正要说话,乌侍郎却扭着屁股走了过来,尖锐的嗓音很是刺耳,“烧什么烧?真是刁民,妄动王爷遗骸,等同谋逆!”
钟明闻言,看向乌侍郎的眼神微微泛冷。
今年是宣统三年,也就是公元1911年。
正值九月份,秋高气爽。
钟明没有专门研究过历史,但常识性问题还是知道的。
就在一个月后,武昌起义,辛亥革命爆发,天下云集响应,南方诸总督宣布独立,誓师北伐。
五个月后,革命军攻破徐州,清帝见大势已去,宣告退位,大清正式灭亡。
大清都要亡了。
你一个死人妖凭什么跟我这耀武扬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