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腾了整整一夜。
凌晨四点，几人终于感受到了疲惫。
洛星辰实在憋得慌，说是去公共厕所。
许景言和褚轻舟紧跟其后，迎来了夏昕瑶的鄙夷。
男生上洗手间也需要结伴啊？
对此，许景言没作反驳，只是笑笑不说话。
然而，等到了洗手间前，三人却并没有进去。
许景言眯着眼望向洛星辰。
“啧，小辰子，你这简直是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褚轻舟深深地看了眼洛星辰。
“不要硬扛，心理创伤靠时间来缓解是最好的。”
“如果他不想让你恢复记忆，你要做的是先顺从他。”
“否则对你来说，实在太痛苦了。”
洛星辰缓缓睁开双眼。
对于二人的话，他没作回答，而是轻声说道：
“头发全白了，轻舟。”
褚轻舟一愣。
反应过来后，他无奈地勾起嘴角。
“要记的东西太多了，没办法嘛。”
两个月的时间，涉及理解全部神经学，光学，遗传学的知识。
两个月时间，完成了新型光敏蛋白的研制。
就像洛星辰一样，这是透支身体换来的成功。
这也是超忆症为何会被称为病症的最大原因。
洛星辰呼出一口气，擦去额头间滴落的汗水。
“既然能制作出恢复记忆的光敏蛋白，自然就会有抑制记忆的。”
“等我再缓一段时间，我来帮你。”
真是令人熟悉的洛星辰啊。许景言心想道。
“小辰子，苏同学一直在等你，她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你不去和她......”
“我知道。”
我都知道。
洛星辰垂下眼眸。
“我欠她的...也太多，太多了。”
“所以，我需要你们来做一个见证。”
见证？
许景言和褚轻舟像是明白了什么。
洛星辰扭过头，看向外面。
所谓的心理创伤，只不过是我对于过去的逃避。
他无限制的强化了我的恐惧，将痛苦放大，令我忘却了自己最在乎的东西。
他拉长了那漫长的十九年，熬的夜，拼的命，流的泪，最后都化为了一张白纸。
使得我走在路上，相遇的其他河流都在转瞬间戛然而止，我以为回头时身后空无一人。
可他错了。
天才的压力确实让人疯狂，世人的期望亦让人崩溃。
但我努力至今，为的从来都不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错过的晚霞，失约的晚餐，未说出口的爱意，这才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还有...她的生日。
我答应过她的，在四月一号那天，要给她过生日。
晚了一个月吗......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食言。”
就像黑夜和黎明那般。
他和苏婉黎说过的每一句话。
都是徘徊昼夜间的永恒誓言。
......
......
“你真的不累吗？”
苏婉黎带着洛星辰离开了大部队。
凌晨四点半，他们来到了一家酒吧前。
“玩嗨了，倒是感觉不到累。”
洛星辰抬头看向眼前的酒吧大门。
“这里...是哪？”
“这里，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苏婉黎推门而入。
“我们的初次见面其实并不在庆大，而是在这。”
酒吧人很少，或许是快到早上的缘故，即便是夜场的人也渐渐散去。
洛星辰跟在她的身后。
若是苏婉黎背后长眼睛的话就会发现，他压根没去看这附近的环境如何。
他只是看着她。
“说起来，我们相遇的地点挺尴尬的，是在洗手间里。”
“还是男洗手间。”
苏婉黎的声音很自然，娓娓道来：
“那时候我刚高考完，一个人来到首都生活，为了赚点钱，就选择了来这里当调酒师。”
“酒吧是正规的，我没想到会有人不顾场合的想要邀我喝酒，我也不会喝酒。”
“为了躲他，我情急之下不小心逃进了男洗手间，然后和你撞了个碰面。”
“那是我们一切的开始，是我欠下你的第一个人情。”
“虽然很尴尬，不过就算能够重新选择的话，我肯定还是愿意再经历一次。”
“我很庆幸能和你有这样的缘分。”
———
如果有一道光不顾场合地照进了黑暗，那么这道光便有了原罪。
它破坏了黑暗的极致，违背了自然的法则。
可如果这道光从此再也不离不弃于黑暗，那么这道光便成了救赎。
它带来了奇迹，带来了希望，带来了唯一一条通往生的道路。
......
走出酒吧。
苏婉黎变得有些沉默。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问道：
“你...有想起些什么吗？”
他们已经将所有能去的地方都去了个遍了。
洛星辰默不作声，没有回答。
见此一幕，苏婉黎深呼一口气，脸上立马强行挤出一抹微笑。
“没关系没关系，慢慢来，只要你人没事就好。”
“比起恢复记忆，我更怕的...是又一次失去你。”
洛星辰看向她。
“苏婉黎。”
“嗯？”
“你说，失去了记忆的我，像不像一个返祖的人猿？”
苏婉黎当即否认：“哪有，就算是人猿，你也一定是其中的智人。”
她不知道洛星辰为何问出这样的问题，但还是笑着回答道：
“你知道吗，在历史学上，有过一类传说。”
“五百五十万年前，在草原的一棵树上，一只饿的饥肠辘辘的古猿想要足以果腹的食物。”
“他在树上犹豫了许久，最终下定决心摆脱桎梏，小心翼翼地攀下树枝。”
“那是它第一次用四肢踏上了地面，这让它非常不习惯。”
“它惶恐的观察起四周，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最后你猜它怎么了？”
洛星辰：“它怎么了？”
苏婉黎抬起头，仰望临近末尾的夜空。
“它啊，好奇般地抬起了头。”
“于是，漫天的星辰大海映入眼帘。”
“那是历史上第一位抬起头的智人，从此以后，人类对于星辰的渴望即无可抑制。”
她又看向洛星辰。
“就像我对你一样。”
偶尔躲向大海，洛星辰。
“所以按你的说法来讲的话，最返祖的人猿，应该是我才对。”
我对于星辰大海的渴望，早就没有办法抑制。
话音刚落。
一道意料之外的身影出现在了马路边上。
苏婉黎注意到了他，顿感疑惑。
谢默？
是的，那里出现的人正是谢默。
此刻的他，正坐在椅子上，面前摆放着一个支架，画纸和笔放在两侧。
见到苏婉黎二人出来，他招了招手。
“哈喽！”
下一秒，苏婉黎感受到手上传来了一阵温暖。
是洛星辰拉住了她。
“既然如此，这位仰望星辰的智人，想不想和我一起去画一幅画像？”
苏婉黎一时没看懂这是哪一出，只好下意识地点点头。
“好。”
......
二人坐在了谢默面前。
谢默执笔开始作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直到谢默停笔。
“ok啦。”
苏婉黎好奇地站起身，探出头看向谢默所画的作品。
奇怪的是，画中的两个人，并不是坐在椅子上的她和洛星辰。
画中的女生是站着的，捂着嘴的。
画中的男生是单膝跪着的，手指间握着戒指的。
苏婉黎不禁问道：
“是不是拿错画了，这好像不是我们刚才的姿......”
“势”字还未说出口。
苏婉黎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间愣在了原地。
她僵硬地转过头。
她震惊到捂住了嘴。
面前。
洛星辰单膝下跪，修长衣袍拖地，手握戒指。
星光渐淡，蓦然一簇微光刺破云层。
万物自沉睡中缓缓苏醒，世界缩成了一团小小的影子。
那是来自星辰的誓言与降临。
“人们常说，黑夜与黎明交替之际，会有无数星辰落入你的眼睛。”
这一刻，洛星辰终是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紧张和坚定。
“你刚刚抬头时看见了吗？”
“看着那些星星，看它们是如何为你闪耀的。”
不远处的小巷内，陆陆续续走出了几道人影。
许景言，夏昕瑶，王峰，谢默，缪瑾一，褚轻舟，方青云。
他们的脸上均挂着笑意，那是身为至爱亲朋们的祝福。
苏婉黎环视他们，待目光重新回到洛星辰身上时。
她再也讲不出一句话，说不出一个字。
她整个人都呆滞在了原地。
洛星辰仰望着她。
“我们曾于雨天告白，又曾于雨天分别。”
“但这次的求婚，却是晴天。”
扛过一切，拥有一切，强于一切。
一生从未败过的洛星辰，那站在山巅的洛星辰。
他跪在地上，向他挚爱之人献上毕生。
他高于万物，唯独低于你。
太阳升起时，黎明终至。
“苏婉黎。”
“天亮了。”
这一刻。
他一字一句，说道：
“今日...星辰在上，亲朋在侧，黎明之下。”
“婉黎。”
“你可愿......”
“嫁给我。”
......
戒指落于无名指。
苏婉黎再难抑制眼角泪水。
所有的思念担忧爱意在此刻化为哽咽。
身旁的欢呼声呐喊声未曾停歇，无尽的祝福回荡耳畔。
苏婉黎低下头。
她一字一句，说道：
“为我戴上这个，从今往后，你可就是我的人了。”
“我......”
———
“洛星辰。”
“我好想你。”
拥抱，交错，热吻。
身位相交之际，人类右胸膛有了心跳声传出。
这才是拥抱的最终意义。
......
......
春天的尾声。
一只蝴蝶飞往星际。
它用气体和尘埃组成的翅膀震荡，回望着世间。
那一片混乱却又秩序的星空，就像一棵开满樱花的树。
黎明，则是万千星辰散落后的终章。
在那里，新的星星正在悄然绽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