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烟不仅是迷楼里的头牌,更是扬州的花魁,莫名来迷楼听轻烟一曲的豪客千金难求。曲罢,便有一名龟公拖着木盘进来讨赏,这样大煞风景的歌曲也好意思讨赏,也就在轻烟身上才有。
张天宝懒洋洋的躺在一个歌姬的怀里,手指一弹,一颗手指头大小的珍珠高高的飞了起来,龟公伸手在空中一抄便落入掌心中,道了一声谢看向下一位。
藤原刷雄将一块玉璧放在了木盘中,龟公只是瞄了一眼,一言不发的看向了高海。
高海眼皮挑了一下道:“蜀锦一匹!”立即就有仆役抱着一匹蜀锦放到了木盘上。
铜钱虽然是大唐法定流通货币,不过到了迷楼这里,铜钱反而看不见了,最常见的是金帛这样的东西,不过像张天宝这样的豪客,用珠子才能显出自己的身份。
轮到甄乾打赏的时候,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上,发现没什么应景的财物,便放了一枚金币在木盘上,这下龟公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显然没料到甄乾会用这样的俗物。
躺在歌姬怀里的张天宝笑的前仰后合,用手敲着面前的桌几道:“俗物,甄郎要是没什么打赏,不妨送一首诗词给轻烟娘子,才是大雅之事!”
见甄乾对身边的歌姬“相敬如宾”,高海一付欠揍的表情,“少年风流,脂粉阵仗,甄郎白花身边过,片叶不沾身,说起来难得,但是这里是青楼,未免折损了少年的英气!”
看看面前桌几上堆着的各式水果点心,甄乾心里就想发笑,无它!迷楼中的各式点心最大的供应商就是醉仙楼,一年下来少说也有一二千贯。
自己好像就是一个俗人,既然是俗物……甄乾就毫不客气的将木盘上的金币拿了回来道:“这作诗讲究的是有感而发,应时应景,轻烟娘子这曲《玉树后庭花》,以花为曲名,本来是乐府民歌中一种情歌的曲子,后来陈后主填上了新词,可惜陈叔宝身在帝王之家,穷奢极欲,沉湎声色,是一个典型的昏君。大难来临之时,却整天与宠妾张贵妃、孔贵人饮酒嬉戏,作诗唱和,这样的君王除了能写出一手的艳词,还不如一名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田舍汉,不耻谈及此人……”。
“既然轻烟娘子喜欢陈后主的《玉树后庭花》,甄某不妨再送你一首听来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张天宝坐直了身子看着甄乾,“好一首《虞美人》!”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此乃千古绝唱啊!”藤原清河拍着桌子黯然神伤道。
甄乾自知自己失言,前一首《玉树后庭花》和后一首《虞美人》,一个是南朝最后一个皇帝陈后主,另一个是南唐亡国之君李煜,两人都是才华横溢的亡国之君,如果把两人和李隆基对比,就会发现有很多的相似之处,荒废朝政、舞文弄墨、奸佞当道……,最后成为了被后世不耻的昏君形象,唯一不同的是李隆基没有成为囚徒,不过成为太上皇的命运同样的悲惨。
“失言了!”
甄乾刚想将这段话题岔开,便看见沙幔挑开一角,一个清丽的女子翩翩走来,一袭淡雅的宫装,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素面朝天冷艳让人不忍亵渎,在甄乾面前盈盈下拜道:“多谢郎君相赠,轻烟在此谢过了!”
轻烟唱的是亡国曲,甄乾送的是绝命曲,这还正是般配的紧。
“孟浪了,轻烟娘子不要见怪,甄某只是听了你的曲子,一时有感而发,此曲并非本人所做,谈不上相赠!”写亡国曲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发发牢骚也就罢了,很难说会被有心人上纲上线拿来说事,急忙道:“甄某这里有一首《送别》郦歌,他日如有好友远行唱来最是感人!”
“多谢甄郎相赠!”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甄乾瞧着面前的杯碗酒碟清唱起来,想起了远在鹿泉县的小竹和小梅,想起了她们眼中的幽怨,更想起了没有出世的孩子,歌声中带着凄凉和伤感,不知不觉中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房间里的气氛非常怪异,张天宝推开了身边的歌姬,用手捂着胸口,心里好像有很多事情想倾述。高海一声不吭,双目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藤原刷雄望着远方天边用倭语在轻轻吟唱着什么,脸上写着无限的不舍和回忆。
甄乾唱了一遍,轻烟跟着唱了一遍,听完再次盈盈拜谢,伸手从婢女的手中接过琴,手指在琴弦上划动,琴声从开始的平缓悠扬,逐渐的变成了告别友人的离愁情绪,听的几人百感交集,有看破红尘的感悟。
“小女子轻烟多谢甄郎馈赠!”
不同人唱不同的歌有不同的感悟,甄乾的歌声中有思念,轻烟的歌声中有着离别的哀婉和忧伤。
“轻烟娘子见笑了!”
上辈子就不是唱歌的料,这辈子还是没找到音乐的感觉,只不过一时有感而发,和轻烟清脆婉转的嗓音比起来,自己好像是公鸭子乱叫,听不出许多的美感来。
“小女子可否问一句,月容的那首《求佛》是否也出自甄郎之手?”
张天宝的面容有些古怪,藤原刷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感叹道:“正是出自甄郎之手,可惜月容娘子死于暴乱之中,再也无眼看见她那优美的舞姿,可惜可叹!”
月容的死同样让甄乾心里有些不舒服,虽然不是自己亲手杀死她,却因为自己而死,不由得感慨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相见不如不见,但愿月容在天之灵能够安息,如果真的有来生的话,希望不要再流落风尘中……”。
高海眯缝着眼睛道:“甄郎有所不知,轻烟娘子和月容娘子在扬州是歌舞双绝,两人惺惺相惜,没有想到转眼之间物是人非事事休,怎么不叫人伤感。轻烟娘子也不要太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