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陈列着三幅赝画,无一不透露着肖虎工作室的“精心雕琢”。
第一幅,是署名为文璧的《春树暮云图》,但画风却属文徵明晚期。
第二幅,是吴镇的《喜竹图》,竹影婆娑,但水墨不够丰润。
第三幅,是卓然拿过来的一张废画,没有太大参考价值。
至于第四幅,则是从上海丝博借来的《竹喧浣女图》,模仿得极像,但与真品仍有差距,构图略显局促。
冷清秋立在书桌前,目光紧锁在《春树暮云图》上,似笑非笑。
“你后来,是去林老太那里买了这张画吗?”
叶嘉言颔首:“嗯,花了四万块。”
这不是她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冷清秋也见怪不怪。
只见,冷清秋轻声笑起来:“还好,比上次买得便宜。”
顿了顿,她笑声里带着几分调侃:“为了打假,你花了多少钱?”
原来,《喜竹图》的赝品,是叶嘉言不惜重金购入的。
之前,冷清秋遭雪藏,重返扬州故里。一日,她与叶嘉言闲谈时提及,她和老公偶入一画廊,意外发现了一幅署名为“吴镇”的《喜竹图》。她仔细辨认一番,发现此画非真。
但巧合的是,叶嘉言以前曾主槌拍卖过《喜竹图》,所以这其中怕是有些蹊跷。
过了一段时日,叶嘉言突然委托冷清秋,希望她能帮她买到那幅赝画。冷清秋知道,叶嘉言必有用途,便一口应下。
在砍价时,画廊老板初时不肯承认那是赝画,直至冷清秋指出画中的破绽,对方才勉强松了口,最终以五万之价售出。交易达成,冷清秋将赝画转交给了叶嘉言。
想起买假画的巨大花销,叶嘉言倒不以为然:“既然要打假,就必须舍得花钱,不然,怎么会有收获?”
冷清秋应了一声,目光又凝在《竹喧浣女图》上。
“你确定,《竹喧浣女图》也是肖虎造假工坊所出的吗?”
叶嘉言神色凝重,微微颔首:“非常确定,因为那幅画,也是我亲手拍卖过的。那时,我还在嘉艺。拍卖师无法到场,我临危受命,紧急救场。
“那次拍卖,我一共拍出十幅真迹。其中,就有吴镇的《喜竹图》,周臣的《仿元人桐荫清闲》扇面,佚名的《竹喧浣女图》。”
“你想想看,我发现的三幅赝画,都以我拍卖过的古画为参照。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这分明是,老总张印权,利用拍品被放进公司库房的机会,给造假者提供摹造的机会。你记得吧,我在北京碰到他俩,关系很亲近……”
听着叶嘉言的讲述,冷清秋的脸色也逐渐凝重起来。
她明白,叶嘉言所言在理,这些细节就像是一块块拼图,单看无甚特别之处,拼在一起却直指一个真相:张印权也参与了造假,即便他只是提供了真迹供人摹造,那也是造假链条上的一环。
琢磨了一番,叶嘉言又说:“《仿元人桐荫清闲》的赝画,我现在拿不到。不然,我可以找到四幅画,来进行对照。”
那个网名叫“红蜘蛛”的洪先生,拿着《仿元人桐荫清闲》,以进行线下鉴定为由于,把叶嘉言诱出去进行线下鉴定,实则图谋不轨。
幸好她机警,预判了危险,及时躲避暗杀。当那人被擒之时,他说他拿的是玩具刀,不过是想和叶嘉言开个玩笑,但她一个字都不信。
念及此,叶嘉言脊背上又升起一股寒意。
但她咬了咬唇,马上在心底为自己点了一盏灯:事已至此,畏葸不前便无退路,唯有勇者才能踏出生路。
两相对视中,冷清秋的心意也是一般坚决:“造假者扰乱艺术品市场,是我们的天敌。现在,不是他们不放过我,是我们不放过他们。”
一个小时内,书房里很清静,冷清秋、叶嘉言不再交谈,只用自己的方式鉴画。
用仪器测定纸张、用墨、装裱,用虫虫镜细视每一处细节,翻查资料进行对比……
冷清秋的手指划过赝画的边缘,感受着纸张特有的纹理。
忽然,她开了口:“用的纸张很讲究,都是与画作上的时代相符的古纸。”
叶嘉言也用虫虫镜观察纸纤维,点点头。
她手持一支未全新的画笔,小心翼翼地沿着画中线条游走,想象着造假者落笔的情状。
良久,叶嘉言才蹙着眉,说:“造假的画家,花了大功夫,笔法几可以假乱真。当然,免不了有笔力不逮之处,比如……”
她指着《喜竹图》上的一处破绽:“这片竹叶的走势不对,风向错了。”
假的毕竟是假的,李鬼怎能冒充李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