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松县,县衙公堂。
却见今日堂下异常热闹,不仅站满了各班衙役,这一时堂外围观的百姓也出奇的多。
且沈砚很快留意到不少藏匿其中的人,眼神过于阴鸷……不像寻常百姓。
更要紧的是,那赵县尉未经许可便早已在右侧单独设案辅办。
看沈砚来时,目光更一时更几分寻衅!
房县丞倒是提及过这个事儿。
若然是有民告官,县尉便可暂替州府行监察同僚。
事后以书吏所记录案件和县尉书面说明呈报州府,如此便相当于知府亲临断案!
只是反之也亦然。
沈砚同样可以替州府办理同僚!
堂下状告之人,正就是罗翠娘和许春山夫妇。
“求县尉大人替我等做主啊!”
“这位县令老爷,不但强占了我女儿……并且常年虐待于她!”
“如今我等赶远而来,只为瞧上自己女儿一眼,却不想着县老爷竟还托了胥吏,要……”
“要勒索我们夫妻二人二十两银子,否则便要威胁要打死我们!”
“求县尉大人替我们做主啊!”
罗翠娘上来便指着沈砚嚎嚎大喊起来。
房县丞抬手以作制止,待其安静些后便又询问:“那你二人可曾有证据?”
而显然,两人也是有备而来。
呈上了一张字契,而那字契却所描述之事儿,便和沈砚花钱买妻相关。
这个在大雍是合法的,只要是双方自愿且得到官府许可便无事。
但是其中,字据中“二两银子”,却不免让房县丞目光簇紧!
二两便让人卖女?
这确实像是居高位者动用了手段!
不仅如此,赵县尉又接着起身,晃了晃手。
“证人提上来!”
却见有人押着六子到了公堂。
“你是衙门的白役,对吧?”
“说一下昨日县令大人交托你之事吧,他是不是让你向苦主行勒索之事?”
赵县尉跟着喝问起来。
而扣押六子的衙役则不免凑到他耳旁,小声道:“好好说。”
“你老娘现下能生能死,全仗着你一句话了。”
六子一时抬眸看向堂上的沈砚,瞳孔颤抖,且只能一遍遍的吞着唾沫。
房县丞也看了一眼沈砚,但此刻全城百姓都看着公堂,若出了纰漏……此事必重罚!
故即便故人相托,他也不敢有半点偏袒!
“堂下之人。”
“立刻交代实情,不容有误!”
彼时,沈砚感觉到一股狠意。
他转过头,却正好目光与赵县尉相撞。
后者目光似淬着毒,又抬手,有意比划了一下抹喉动作,补充着恶毒的唇语
六子也收回了目光,一时低下脑袋,浑身颤抖,几番咕咚吞着唾沫。
“我……”
他欲言又止。
“尽管说!不用怕!”
赵县尉喊得肆意无比。
“是,多谢县尉大人体恤!”
“其实……夫妇俩在撒谎,他们为补贴家中次子,不仅贩卖女儿,还不止一次勒索女儿!”
“这次都勒索到了县令大人身上了,足足二十两银子!”
“现如今贪下十五两不知所踪,只寻回五两!”
罗翠娘听着顿时大惊,直看向赵县尉,急着大喊:“大人,上堂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一句话顿时激起千层浪!
不仅外头的看客百姓们都议论纷纷,甚至于衙役们都也交头接耳起来!
赵县尉的脸上顿时没了刚才的潇洒,当即沉狠了好几分!
“你可想好了再说……”
他冲着押叩六子的衙役使着眼色。
那衙役当即听命,接着凑耳……
但正要接着威胁六子,却被从挤入堂内的马文和王五一把摁住!
接着吴大丙以捕头身份也跟着进入堂内。
“县令大人,方才我率领几名不快,破获一起绑架案,施谋者乃是这位姓张的同僚。”
紧接着。
外头外头一阵喧闹,三名衙门新增的捕快立刻押着嫌疑人上堂。
嫌疑人的腿脚皆都扎着箭矢,眼神都已然乖巧。
足以见得“大记忆恢复术”以充分得到了功效!
“都是……张大人让我们做的!”
“我等是受人之托!这是证据!”
说着他们很快呈上脏银和一份字条,字条上写着要办的事儿以及事成后凭字据得尾金!
这一下人赃并获!
那姓张的衙役当即吓的跪地,连连高声大喊着:“大人,小人也是受人之托!”
“是……县尉大人,县尉大人让我这么干的!”
这一下堂外的议论声更甚了!
“听闻那位白役家仅一失明老人,这县尉简直不是人!”
“这狗贼,竟还想借此威胁差役,诬告县令,呸,真不要脸!”
接着不少激动的看客们都也跟着大喊起来:“严惩不贷,严惩不贷……”
咳咳咳!
前几日刚被沈砚揍得起不来床,才刚休息上两日好了些。
这会儿气郁攻心,当即再次扶着胸膛直咳咳,脸色瞬间煞白了好几分!
房县丞也不免几分看呆了
此刻的他,也似乎明白了为何沈砚在上堂前能那般自若!
若不是心思足够缜密,又怎会那般有恃无恐?
“当真英雄出少年啊……”
他不禁兀自赞叹。
彼时,沈砚则伸了伸懒腰。
想来对方这是折腾够了,那接下来可就轮到他了。
他抱着肩还故意盯此刻满脸愁容的赵县尉看。
“赵县尉,本县听说你一向秉公执法,怎会闹出这种幺蛾子呢?”
“定是堂下之人诬陷与你,对吧?”
“来人,把许家夫妇、身旁衙役乃至行绑架之凶徒,全都给我重责五十!”
“这县尉乃本县的司法威望,岂容随意污蔑?”
堂下的余班头闻声。
当即领着皂隶们对沈砚喊:“喏。”
杀威棒一时间人手一个。
那场面好不壮观!
“县令大人饶命啊!”
“小人所言,句句属实!”
“小人有证据可以呈上!”
那姓张衙役边大喊,边已吓得竟当庭尿失禁……
另一边,那许家夫妇也跟着腿软相求!
那许春山更是不惜拖下鞋把,虽只剩一只手可用,却仍照着罗翠娘脸上一顿扇!
“你个臭婆娘鬼迷心窍,竟为贪县尉那点钱财,要替他人诬告自己的女婿?”
“那二两银子是当初给的聘礼,你还说得那般龌龊!”
“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就该打!”
一时,嘭啪不已!
可沈砚并不吃这苦肉计,只冷哼一声。
“县尉若是存私便是本县祸患,若提供证据者,酌情考虑轻惩。”
“行绑架者,便先压入大牢,按流程办理。”
“至于某些无凭无据一会儿诬告本县,一会儿诬告县尉的……”
他拿下一个令箭扔下,道了声:“打!”
皂隶们当即上前拖下许春山和罗翠娘,在他们杀猪般求饶嚎声下,左右开弓的棍打!
一时正如过年了一般,噼里啪啦的声音层出不穷!
可哪是打两人的屁股?分明是在打赵县尉的脸面!
呃……
赵县尉捂着胸膛,一阵阵的胸闷气短!
可现下他这反应显然还是太早……
“大人,这是张捕快所呈证据。”
马文在姓张衙役的提示下,去了趟他的住处,取来了这所谓证据。
并没什么特别,同样是字据和各脏银。
但还多了一本账簿。
这账目所记录的,尽是赵县尉与黄家的各项交易。
而其中有一条款所写的,也正是关于黄文财杀人案的掩口费用。
然此项目的办理费用也仅仅二十两银子。
这对于如今月钱不过三百文的百姓而言,确实是个大数目。
可对于像黄家这样的大户,那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一条的人命,一个家庭的崩塌,仅仅如此廉价吗?
但就在沈砚准备顺水推舟之际,房县丞却冲他摇头并提醒。
“沈大人,莫忘了余县令的交托呀。”
沈砚当然也清楚。
光是一个账簿可定不下任何人的罪,毕竟它无法与凶案形成直接的关联。
而彼时赵县尉缓过一些劲儿后,也跟着起了身抱拳。
“短时间内不仅推清身上嫌疑,还能看出这案中有案!厉害,厉害!”
“县令大人既断案如神,该是清楚所谓证据,不过构陷。”
“不过……如今县衙内吃穿用度早已不足,都是依靠下官四处求人。”
“这伙混人虽对县令不满,又对下官污蔑,可恶之至!但……现下县衙拮据,人员匮乏,不宜追查,下官提议到此为止。”
他的话也引起不少在场衙役们的反应。
他们虽吃皇粮,在体制内本该最不愁吃喝。
但今天下动荡,灾荒频起,朝廷已自顾不暇,故常有拖欠他们胥吏开支之时!
一个月两个月的也就罢了,可若久了,他们便时常干着最累的活,却连家都养不起!
故……
“县令大人,赵县尉言之有理,还请轻罚!”
一时间不少衙役都跟着劝起来。
沈砚也听出来了,某些人是拿钱资之事压他一头,好让他投鼠忌器,只能妥协?
可他却一笑……
“错了,钱越省越没有,只有想法子挣钱才会有钱。”
“来人,给我押下赵崇彪,传唤黄文财。”
全场再次瞬间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