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止戈抖着嘴唇没说话,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
宋念戎继续道:“你口口声声说卑贱之人,可你别忘了,你自己出身又有多高贵呢?
“咱们的祖家是商贾出身,父亲全凭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拜将封侯,谁说身份不够高贵就不能成大器?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你再看看京里那些个纨绔子弟,仗着家里的荫蔽,成日里不干正事,斗鸡走狗,眠花宿柳,不成个样子。这样的公子跟出身低微却寒窗苦读的学子比起来,谁更值得敬佩?
宋止戈动了动嘴唇,想说一句反驳的话,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从小到大,他都被灌输自己身份高贵,那些卑贱之人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思想,从来没人跟他说过这个。
他仰头看着宋念戎,她可能不如京城里那些小姐们打扮得光鲜美丽,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她好像浑身都散发着褶褶的光辉……
这时候宋念戎又对他发出了灵魂拷问:“你总欺负鲁石,那你能告诉我,你讨厌他什么吗?”
宋止戈还是不吱声。
他讨厌鲁石总是被夫子夸奖,讨厌他总是一副假惺惺爱学习的样子,讨厌他高傲不理人的表情,甚至是挨打时那副隐忍的模样。
但这话,自己怎么好说出口?
“你扪心自问,你讨厌他的理由真的能让你理直气壮地打他吗?”
宋止戈心头一震。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只知道自己讨厌他,看不惯就打他,想让他在自己的面前服软。
然而那个鲁石却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无论打他多少次,他都不服软。
现在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欺负鲁石,是因为他的优秀!因为他的不屈!
这两样东西其实是自己一直以来求而不得的!
“因嫉妒而欺负人,是无能之人的行径,真正有能力的人,都将才干用在为人民造福上了。你是活成京城纨绔,还是活成父亲的样子,全由你自己来选择!”
宋念戎循循善诱,点到为止。
宋止戈羞惭地低下头去。
腿上的疼痛,似乎都因为自己内心的煎熬,而变得不那么疼了。
看到宋止戈似乎真的反省了,宋念戎心中略略有些安慰。
她将他扶起,开始给他处理大腿上的伤口。
那个伤口其实不深,也不在重要位置,洒上药包扎好,很快就不流血了,也不太影响走路。
“你做错了事,现在该怎么做?”她问宋止戈。
宋止戈低头不语。
虽然自己已经知道错了,但要让他给那些人道歉,他做不到。
那些人他一直看不起的,如果他低头道歉,势必会被他们羞辱。
宋念戎在心底轻轻叹口气。
知道和做到还是有段距离的,这期间需要一些磨炼才行。
“你先好好睡一觉,明日就跟着我去鲁家道歉。”说完她就走了。
回到芙蓉苑,她睡意全无,挑灯写了一封信。
她把信递给侍剑:“我要跟赵指挥使家借几个人,明日你一大早就去指挥使家,把这封信交给他夫人,然后带着人如此这般……”
第二日天刚亮,宋念戎就醒了。
醒来没看见侍剑,知道她已经去送信了,便问进来的小菊:“昨夜我睡后,可有什么事发生?”
小菊道:“没有。”
宋念戎点头,想必王管家那边还没消息,不然他会主动来找自己汇报。
洗漱完毕,小菊正要给她拿红色的衣裙,宋念戎却拦住:“给我找件颜色素些的。”
去道歉,穿得太艳丽让人感觉有些嚣张跋扈,还是低调些的好。
穿好衣裙打扮妥当,又吃了早饭,她就带着小兰去了勤昌苑。
宋止戈还没起,丫鬟瞧见她,一片慌张。
宋念戎在厅堂等着:“去叫你们少爷起来,快点准备早饭,一刻钟后我要带他出门。”
大约是宋念戎昨日的雷霆作风把下人们也给吓着了,她们动作很快,宋止戈也就被迫快起来。
一刻钟后,宋念戎就带着宋止戈和慰问品出了门,因为他昨日腿上受了伤,就坐马车去。
小兰熟门熟路地带着他们去鲁家,道路越来越窄,最后马车不可行,只得下来走路。
在一片低矮破旧的房子间,他们敲开了鲁家的大门。
是鲁铁开的门,他很惊讶。
宋念戎对他行个礼:“我们是来道歉的。”
鲁铁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原就没指望宋家人会道歉,毕竟他看了太多仗势欺人的贵族了,能找大夫给母亲治病,还找人寻找哥哥,他就已经很满意了。
谁知人家昨日没道歉,今日还找上门来道歉。
“能进去吗?”宋念戎对他温和一笑。
鲁铁脸就红了,这个大小姐笑起来可真好看……
他叠叠应声,后退一步,宋念戎就进去了,然后回身去看宋止戈。
宋止戈迫于姐姐的压力,只得跟着也迈进门来。
“对于我弟弟做的事,我郑重地向你们道歉,作为大姐,我没能归束好自己的弟弟,伤害到你们,对不起!”
宋念戎说着对鲁铁鞠下躬去。
鲁铁连忙伸手去扶,想到人家是女子,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宋念戎回头看宋止戈,虽然没说话,但那种威圧感如大山般罩到宋止戈的头上。
宋止戈只得效仿宋念戎的样子,鞠下躬去:“对于我做的事,我向你们道歉。”
鲁铁只冷冷看着他,没吱声。
宋念戎把这一切看在眼中,也没说什么。
道歉之后她问鲁铁:“能看看你的母亲吗?”
鲁铁点头,引着他们进了母亲的房间。
只见那妇人大约不到四十岁,躺在床上,脸色蜡白如纸,但头发却一丝不苟,房间也整齐干净,可见是个勤劳的女子。
宋念戎走到床前跟她说话:“伯母感觉如何?”
妇人动了动嘴唇,没说出音来。
鲁铁在旁边插话:“我母亲太虚弱了,现如今说话都没气力。”
他说完话仿佛想到什么,急急忙忙奔出屋去,过了会,端了一碗滚烫的药来。
“之前在熬药,差点忘记了。”他说着把药放下,又忙着奔出去。
宋念戎带着宋止戈跟着出屋,瞧见他忙着往灶下添柴,锅旁放着一碗糙米,看样子是打算做早饭。
“你们回去吧,我还要忙。”鲁铁硬邦邦道。
宋念戎对宋止戈道:“你留下吧,留下帮着鲁铁一起照顾伯母,直到伯母身体好转些能自己下地。”
宋止戈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