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原本看到朱标在经筵这种场合里,居然还穿着一身道袍,不由得脸色一黑。
不过他看了眼身后某个位置之后,便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没有发作。
那里坐着的正是朱云。
虽然今天举办的经筵几乎齐聚了当世最顶尖的读书人,宋濂、胡惟庸、李善长…每一个不是帝师就是大明的肱骨之臣。
但朱元璋对这些人都不在意,他真正在意的是朱云的意见,希望能让这位老祖宗考察一下自己这些儿子,选出个合格的皇储来。
朱标他们几个都决定要修仙了,本来是不用来参加这场经筵的,但要是其他皇子都来了,就朱标他们仨不来,也太不像话了,所以朱元璋才逼这仨也来参加。
“各位,今天我要讲的经典大家必然读过,甚至可以说耳熟能详……”
朱标走到场中,朗声说道。
一众儒生文臣都被朱标勾起了兴趣。
朱标跟其他整天胡作非为舞刀弄剑的皇子不一样,从小就拜大儒宋濂为师,在经史治学上用功颇深。如果不是老朱家的嫡子的话,到翰林院当个大学士也够水平了。
他沉寂了几个月,现在终于露头,不知道将会讲什么经,在这场经筵中好好表现一番?
在场众人都耳熟能详的经……
左传?尚书?还是礼记?
随着朱标朗声开口,朱元璋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这段经文一直被误解,实际的意思绝非我们往日所想象的那么肤浅。”
“道,如果能够说出来,那就不是真正永恒不变的道。名,也是一样,一直在变化着。道与名之间……”
朱标侃侃而谈,周围的儒生文臣们却是听得一头雾水,满脸惊愕。
道德经他们倒是读过没错。
可是……
一般经筵讲的都是经史子集,儒门圣人之言,有时候也有剑走偏锋,谈一谈法家的霸道王道。
讲道家这种虚无缥缈的玄谈学说的,可真是,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无视群臣的错愕眼光,朱标说得非常的投入,滔滔不绝。
皓首白发的大儒宋濂看不过去了,清咳了两声,打断道:“太子殿下对这些宇宙大道感兴趣自然是好事,可是身为储君,应当多多关注黎民社稷,教化万民的儒学之道才是……”
“老师,你错了。”朱标摇了摇头道:“教化万民固然重要,但人的阳寿不过数十年,比起朝露蜉蝣又强上多少?只有天地宇宙的大道,才真正值得钻研,只有参透大道,我大明的子民才能人人如龙……”
宋濂错愕地张开了嘴巴。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太子殿下?
朱元璋也脸色发绿,但也不好发作。
第二个上场讲经的,是秦王朱樉。
看到朱樉登场的时候,儒生文臣们依然是面面相觑,朱元璋的脸色也更黑了。
因为这货居然也是一身道袍,挽着道髻,作道士打扮。
这怎么回事?
朱二代们集体出家当道士了?
儒生文臣们都纳闷得很。
“既然大哥已经讲了道德经,那本王今天就讲南华经吧!”
“南华经内篇有云:大智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
“与接为构,日以心斗。缦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缦缦……”
“这话的意思就是,有大智慧者应该…………”
朱樉也跟朱标一样,侃侃而谈着,说到入迷处,还摇头晃脑,仿佛书斋里的老夫子。
儒生文臣们都脸色古怪。
咱们这位秦王殿下平日里不学无术,没想到居然也能侃侃而谈,就是在经筵上讲道经玄谈,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朱元璋的一张老脸更是黑得跟炭似得,正想要发作,但想到现在百官都在,而且朱樉好歹总算是认真读书了……嗯,虽然读的是道教经书,算了,反正这孩子一向都是不着调,总比之前那不学无术的模样要强点。
朱元璋不住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最终还是捏着鼻子忍下了这口气。
朱樉洋洋洒洒地讲了一大通,退了下去。
下一个上场讲经的,是朱橚。
当朱橚走出来的时候,依然也是跟他两位老哥一样的道士打扮。
一向注重仪态的儒生们都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朱元璋的脸色也黑到了极点。
“各位,大哥讲道德经,二哥讲南华经,那我就跟大家还讲一讲咱们道家的另一个经典,抱朴子吧……”
“抱朴子曰:“玄者,自然之始祖,而万殊之大宗也。眇眛乎其深也,故称微焉……”
“绵邈乎其远也,故称妙焉。其高则冠盖乎九霄,其旷则笼罩乎八隅。光乎日月,迅乎电驰。或倏烁而景逝,或飘滭而星流,或滉漾於渊澄,或雰霏而云浮……”
朱橚朗声颂起了一段道教经典抱朴子的经文。
儒生们满头黑线,想不明白好好的一场经筵怎么变成了道教的传道大会了。
朱元璋更是气得不行,脸色阴沉得都快要滴出水来了。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忍!
朱橚还似乎对讲道这事特别的感兴趣,一开口就讲个没完,讲得比朱标和朱樉的时间都长,底下的儒生们都听得昏昏欲睡了。
朱元璋再也按捺不住性子了,沉着张脸打断了朱橚:“行了,老五。今天这里是经筵,不是道观里讲道。”
“此言差矣,父皇。儒学是道,道学更是道……”
“闭嘴,滚蛋!”朱元璋忍不住爆发了,大声喝住了还要喋喋不休的朱橚。
朱橚吓得脖子一缩,可怜巴巴地赶紧告退,同时心里很委屈。
为什么父皇总是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