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间，一个神明就在所有人面前消解，但没有人对此有任何的惊诧或恐惧。他们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片云的飘散，一朵花的枯萎那般，平淡无波。
傅明若的手心微微汗湿。凭她现在的实力，对上神官，只怕也是顷刻崩散的命运。若是所谓的“父神”附身在更强大的神身上，若是他马上锁定了她，她会输......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稳定了心神。
虽然只是一个系统，只做了区区几世的人，她同样怕死。但她更怕的是，没有反抗之力，沉默地死去。即便是死，也要狠狠在那些随意操弄别人命运的“神”身上啃下一块肉。
察觉到她逐渐冰冷的目光，燕月倒是冷静了下来，“算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玄海纵使贫瘠苦寒，我们也未尝不能为自己挣出一份将来。”
傅明若冷眼看着玄海的神明们飞离无量峰顶。匆匆一瞥，眼神中或是不甘，或是无奈，或是憎恨，但神明的生命漫长，所有的情绪最终也收敛成嘴角的一抹喟叹。
“走吧。”燕月再次牵起傅明若的衣袖，微微漾起笑意，“玄海边的寻寻草也该长高了吧。”
凤师看到两人联袂而去的姿态，连忙跟上，微微抬高声量：“原来你们是玄海神女。”他的语气似有遗憾，但犹豫片刻还是继续追问，“还不知道这位神女叫什么名字呢。”
燕月微皱起眉头，刚想说话，傅明若却冷哼一声已经开口：“关你什么事。”
凤师碰了一鼻子灰，有些讪讪，他正想解释几句自己并非不怀好意，空中却传来一道如钟磬般振聋发聩的声音，语势沉着，风华万千。
“留。”
开口的刹那，就连缭绕的云层都破开片刻，隐隐透出璀璨华光。
听到这个声音，原先飘浮在半空，神情暗藏倨傲的神官立刻低头，虔诚将手交握在胸前，如聆梵音。
“是。”他平静地传达神主的旨意，“玄海的神子神女们，请留下参加初选。”
傅明若简直要被气笑了，真当她们是随意呼喝与驱使的狗吗？她看向燕月，她的脸上也夹杂着羞辱与纠结。
“这，这可真是......”她声音微颤，似是拿不定主意。犹豫良久，她终于斟酌着开口：“虽说玄海之气混杂，多年修习都无所获，但是，何必仰人鼻息。做个自在的神女直到仙解，也不错。”话虽如此，她眼中分明是不甘。
“姐姐，我要留下来。”对上燕月猛然震颤的眼神，傅明若却避也不避，“突然改变主意，他必然有所图。既然如此，就看看是谁利用谁。你说得对，何必仰人鼻息，总有一日，我要站的比这个什么无量山主还要高。”
“你......”
她闪动的眸光中似是悲伤，又似是释然。
“对不起。”她轻轻挣开燕月的手，“我有我的使命。不能继续做你的妹妹了。”
她默默转过身，顺着人群往前走去。她不知道原身与燕月的感情多深厚，但她不得不揭穿这个真相。她不可能一辈子都做避世的神女，她的宿命就是去战斗，去争夺，去登上足够把握自己命运的位置。
“走吧。”肩上一重，是燕月。
“天地不仁，生死有常。寻寻草千年一荣千年一枯，今日抚过的一株，又怎么不能是千年前的那株。”
傅明若摇了摇头，柔声道：“我找不到她的神魂。不然......”
“她诞生的时候玄海翻涌三日，浪高百尺，空中雷霆不绝，亮如白昼。天地立言：候三千年，有天命之女。”燕月望着傅明若，“天地不会骗人。她生来神格不稳，似乎会早早仙解，但还是磕磕绊绊活了三千年。也许，是在等你。”
傅明若闻言，却皱紧了眉头，“你是说，她生来就是为了给我提供躯壳的吗？这太可笑了。”
“你找不到她的神魂，是因为她早已回归天地。”燕月的语调有些悲凉，“或许你会可怜她，我也舍不得这个姐妹，但这一日终会到来。”
“也太快了点，我还没跟她道个别......”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喑哑难闻。
傅明若的心绪有些复杂。
原来是这样，难怪她在这具身体中，搜寻不到一丝原身的痕迹。生于天地，归于天地吗？她摇了摇头，竭力驱散心中软弱的伤感。既然如此，她更该去杀了“父神”，还这个小世界安宁。
“你们没走啊。”凤师挤过人群，走到两人的身边，“我听说好多玄海的神明觉得受辱，都离开了。我还以为你们也......”
似是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他声音越说越虚。
“哈哈哈，脸面怎么会有修习重要。得了山主的恩泽，还不抓住难得的机缘。”
“诶，话别说那么早，神使选拔向来百不留一。玄海神明神格不稳，神骨低劣，只怕未必过得了初选呢。”
“凤师，回来。”听到熟悉的声音，凤师蔫蔫儿地垂下头，快速而低声地说道：“对不起。”随后立刻离开了二人。
燕月的脸上怒容隐现，这些话虽然早已见怪不怪，但她还是无法理解这些莫名的恶意和贬损。
正当这时，傅明若却轻笑一声：“不知二位是何出身啊？”她的目光精准地落到出言讥讽的二人身上。
众神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只见两个身着蓝袍的年轻男女正捂着嘴，周身飘逸的灵气逼人，但尖酸的神情却硬生生地破坏了这份得天独厚。
“我们的出身岂是你配问的？你没有这个资格。”
眼尖的人早已看穿二人的身份，在心中暗暗咋舌。纵然不比霞岭的神格尊贵，却也是得天地之灵气滋养的独一份儿了。
“资格？”傅明若咀嚼着这两个字，又轻笑道，“天地尚且没有资格凭论我的资格，你们又算什么！”
“嘶——”四周传来震惊的低叹。神明天生地养，虽无生身父母，却已将天地视为牝母。她这番言辞，岂不是连天地都不敬！
“呵，好大的口气。区区玄海，也敢与瑶池争辉吗？”年轻的男女显然被她的狂言激怒，长眉倒竖，目中喷火。
“哦，原来你们出身瑶池啊。”傅明若拖长了语调，讽笑道，“都是水池子，谁比谁尊贵呢。”
听到她将瑶池称作“水池子”，两人的面色更差了，凝气于掌，几乎都要动手。这时，神官悠悠飘下，朗声道：“初选，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