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皇后笑意盈盈地让正在行礼傅明若起身,随即扫视了一眼底下群臣,忧虑地开口。
“陛下已昏迷数日,本宫虽代行监国之事,但也不敢怠于政事。今日召集众位卿家,正是想商议那日朝堂上的刘崇礼一案和傅明若一案。”
傅明若看向同样被召来的刘崇礼。
他的脸上是压抑不住地惊诧,显然没想到会是伏皇后来进行最终的裁夺。
想到那日安庆帝语言中留下的几分余地,以及伏皇后的处处刁难,刘崇礼连忙反驳道:“皇后娘娘不如等皇上苏醒之后,再来召开廷议,进行裁定。不然,老臣不服!”
这时,未等众人有何反应,伏皇后一派的臣子立刻站出队伍斥责道:“你区区罪臣,哪里轮得到你来置喙!你这是对皇后的大不敬!”
刘崇礼当了半辈子的丞相,没想到从前自己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小官,也敢来责骂自己。
他的脸登时气得通红,指着那人怒骂道:“皇上只是生病了,你们就迫不及待了吗!老臣只服陛下的决定,皇后娘娘还是安心管好后宫诸事。”
伏皇后闻言倒也不生气,她只招来身边的内侍,示意他拿着圣旨给众位大臣去看。
“这是皇上昏迷前立下的旨意,授意本宫全权处理百司参奏。你口口声声自称忠君,如何连圣上的旨意都不遵循?”
刘崇礼仔细辨认着圣旨,确实是皇上的笔。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但他相信,即便是皇后,她如今初初独掌大权,只怕也不敢擅动根基深厚的自己。
于是,刘崇礼摇了摇头:“但凭皇后娘娘裁决。”
伏皇后唤来三司的长官:“你们且说说,这几日的调查结果如何?”
觑着伏皇后凝重的神色,他们也在心中暗自揣度着伏皇后的心意,竟都没有人敢开口。
“怎么不说话?若是查不出什么东西,本宫要你们何用!”
伏皇后猛地一拍桌案,惊醒了还在犹豫的御史大夫。
他慌忙地上前启奏:“启禀皇后娘娘,经我们这几日的审讯与调查,当日傅明若在朝堂上细数的刘崇礼的罪行,桩桩件件,俱是证据确凿。”
“很好。”
伏皇后闻言轻笑一声,随即露出了杀伐决断的刚毅神色。
“罪臣刘崇礼贪赃枉法,构陷忠良,辜负了先帝的重托。言辞不敬,咆哮朝堂,罪加一等。着秋后问斩,府中亲眷族人,徒三千里。”
所有人都愣在当下,他们没想到伏皇后做事如此果断,竟真的要杀了刘崇礼。
刘崇礼的面色陡然变得灰败。他不可置信地怔愣了半晌,这才眼神隐晦地看向御史中丞,暗示他替自己争辩。
御史中丞顶着刘崇礼的目光,硬着头皮走上前道:“请皇后娘娘三思啊。刘相,他毕竟鞠躬尽瘁了这么多年......”
傅明若闻言,忍不住开口反驳道:“如果中丞所说的鞠躬尽瘁,是指食民而肥,是指陷害忠良,是指滥杀无辜,那么可真是要羞煞在座所有的大臣了。”
“不知中丞是不是也要效仿刘相,这般鞠躬尽瘁呢?”
“你,你......”
御史中丞被噎得说不出话,只颤抖着伸手指向傅明若。
刘崇礼看到眼前这一幕,不得不承认自己大势已去。
可笑啊,自己最后竟然败在了两个女子手里。
他指着伏皇后高声叫骂道:“你牝鸡司晨,其心可诛,实有吕后和武皇遗风。大梁,要亡了呀!”
伏皇后紧紧皱起了眉头,声色俱厉道:“罪臣刘崇礼言语不敬,冒犯天颜。赐廷杖四十!”
听着殿外传来的沉闷的敲击声和刘崇礼的惨叫声,一时之间,群臣没有一个敢站出来为刘崇礼求情的。
因为平心而论,伏皇后所做的一切都合情合理,这刘崇礼之罪的确罄竹难书。
伏皇后扫视了一圈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顿了顿又接着开口:“本宫这段时日代行监国,但始终惶惑不安,唯恐自己德才不足,辜负陛下重托。”
“傅明若曾当过钦差,才华功绩大家有目共睹。不若让她为司笔女官,与爱卿们共商国是,为本宫分忧解难。”
殿外,遭受了四十廷杖的刘崇礼已经被拉下去,生死不知,只留下了地上的斑斑血迹。
他指责伏皇后牝鸡司晨的话,言犹在耳。
现在伏皇后就急着提拔女子为官,恐怕是在一步步试探朝臣们的底线。
顶着众臣殷切的目光,御史中丞再一次犹犹豫豫地走出队伍,嗫嚅道:“本朝从未有女子为官的先例。况且这傅明若的欺君之罪,尚且还未定论,恐怕......”
感受到伏皇后冰冷的审视,他的声音逐渐低下去。
伏皇后收回眼神,淡淡一笑道:“本宫监国这段时日,派了学士去民间采风。要知道我们居庙堂之高,也难免会闭目塞听。爱卿们不如先听听学士们都听到了什么民声。”
被传召的学士缓缓走进殿内。
傅明若定睛一看,不由得微微一愣。她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再次看到李爽。
他已经褪去了昔年在光华书院的青涩模样,增添了几分成熟。小麦色的皮肤,也印证了这段时间他的确在民间奔波采风。
李爽冲她眨了眨眼睛,算作是打招呼。
随即他向伏皇后正色说道:“启禀殿下,臣踏遍京城和附近乡郊,甚至远到了江州。沿路上百姓们议论最多的,还是这位女扮男装的傅明若姑娘。”
“哦?”伏皇后露出兴致勃勃的神情,“他们都议论了些什么?”
“这是光华书院的学子们写下的。他们说同窗数载,竟不知公子原来是女郎,但她的文章见识远胜须眉男子,堪为国家之栋梁。”
李爽边说边从袖中拿出一叠记载着他见闻的纸,一张张翻阅着。
“这是江州城百姓想对傅姑娘说的。他们说难忘傅姑娘在公堂上正义凛然,斩杀孙耀祖的模样。他们还特地编了一出折子戏,叫女钦差怒斩恶霸王。听说如今这出戏是江州城最一票难求的戏。”
“这是清远县乡亲想对傅姑娘说的。他们说谢谢傅姑娘不畏艰难,带领他们开凿水道,应对天灾。”
李爽顿了顿,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这是家父李知县想说的,他说小子不肖,远逊傅钦差多矣。当日傅明若冒雨来到清远县的样子,他这一生都忘不了。有臣如此,是大梁之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