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一家子都坐在一块吃饭,此时,殷长安不在,剩下两个小的和殷玉萍。殷老头白天想了一天,也和殷老太嘀咕了好一阵,依着殷玉萍的尿性,估计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他放下碗,也不看殷玉萍,低声道:“你要想好嘞,你就见,该有的规矩得有,咋的也得从咱这屋里光明正大的出去。”
殷玉萍戳着碗,嘴里还在嘟囔:“啥规矩,没得彩礼我还不嫁人嘞?”
殷老太本来不想说话,一听这话,立即发火了了:“天天让你嫁你不愿意,这个不让你见你都闹,啥都依着你,你是家里的爷啊?”
殷玉英赶紧去拍老娘的背,殷长平对着殷玉萍也是生气:“二姐,你咋就顾得自己高兴,咱娘该你的啊?”
殷玉萍起身瞪了他一眼:“有你事没?显得你嘞,你懂啥,大人说话你别插嘴。”
殷长平哼了一声:“我再不懂事也知道不能对自己老娘这样,你懂事,你除了找事你懂啥事嘞?”
又对殷老头说:“大,你跟俺哥打电话没,得让俺哥知道。”
殷老头拉拉殷老太让她坐下,应了一声:“还没哩,赶明儿我去大队打一个。”
殷玉萍一听要给殷长安打电话,也不敢再说啥:“反正我就是见面,又没说非得嫁。”
说完扭头又进屋了,还把门锁了,夜里玉英要睡觉也不开,她只好跟殷老太挤一挤。
过了几天,殷老头往部队挂了电话,等了半天,才和儿子接上话。
他把事情和殷长安说了一遍,想听听儿子的意见:“家里也没个扛事的,玉萍脾气又犟,你娘这两天都没睡好,想不管有狠不下心,你说咋弄?”
殷长安本来想说不能同意的,听到老爹话里的心酸,又想到殷玉萍的性子,知道家里最近没少折腾,他是又心疼又无奈,相隔太远,除了说个话,他啥也做不了。
殷长安先安抚了老爹一下,然后说:“她要见就见吧,见了也不是说就得成,定下来不得一段时间才能嫁哩,也好几年没回了,成不成的我回去看看再说。”
殷老头听了儿子的话,心里果然熨帖了很多,尤其想到儿子能回来看看,殷玉萍的事都没那么烦心了。
回家把事和殷老太一说,殷老太也觉得只能这样了,眼看着殷玉萍一天天折腾,就先见面吧!
找人定了见面,殷老太也没想带啥人,就准备和同门两个妯娌,带着殷玉萍就中了。
也没说去谁家,就去镇上副食店门口见,那里人来人往多,闲唠嗑的也多,几个人站一块说说话,谁也不知道谁。
到了那天,殷玉萍饭都没吃,就一直坐在屋里又是梳头又是换衣服,可来来回回也就几件,哪有啥好挑的。
她又气呼呼的一屁股坐了下去,拿早上刚摘的胭脂草花瓣,往手指甲上涂。
殷玉英翻了一个白眼,大口塞馍馍:“不吃,饿着,难不成还以为去副食店人家给她买啊?”
殷老太拍了她一下:“不兴学这多嘴多舌的样子来,她不吃你就多吃点,说啥怪话。”
殷玉英一副气不过的表情,三口两口吃完:“我也吃好了,我牵牛去草沟子去了,你让长平牵马,那马老跑我牵不住。”
殷长平把最后一口馍也塞嘴里,飞奔起身跟了出去:“三姐,咱俩一起。”
以前一说要上哪,两个人十几岁了,还跟小孩子一样撒泼要跟着,今天知道要去镇上,俩人一个比一个跑的快,看得出来俩人对殷玉萍的事,多么不待见。
殷玉萍全然不理会,她沉浸在要跟喜欢的人见面的喜悦中,没人跟着更好。
估摸着时间,几人来到了副食店门口,瞅了一圈也没发现对得上的人,殷老太偷偷问殷玉萍:“你不是见过吗?人来没?”
殷玉萍没看到人,心里正发慌:“没看到,我就见了一次,我还能凑人家脸上看仔细啊!”
殷老太心里已经疲惫了,她都不想再说话了,只好强颜欢笑的和妯娌说话。
几个人正说着,殷玉萍拉了殷老太一下,一边低着头偷偷往对面瞟一边用牙缝说话:“娘,人来了,对面就是。”
殷老太打眼一瞧,亲戚也在呢,旁边跟着两个妇人和一个年轻小伙。两个妇人一胖一瘦,瘦的明显老态还带点病容,小伙长的是真好看,殷老太一直觉得自己俩儿子长的挺好的,没想到还有更好的。
她心里嘀咕着:“怪不得玉萍跟迷了魂一样,这死妮子从小就爱漂亮,跟人玩还得人长的好看,这可不是看不上别人了。”
走到跟前见了面,胖妇人就客套起来:“大姐,你闺女是真俊啊,这模样哪里找嘞,要不说缘分巧,俺四元相多少都不成,搁这等着哩!”
殷老太听这话不舒服,她没接腔,瘦妇人是方四元的老娘,她上来跟殷老太赔了不是:“大姐,真对不住,还让你们等,我这今个儿有点不舒坦,又怕错过机会,耽误了时间,你别生气。”
胖妇人赶忙接话:“是哩,是哩,为了这见面,俺四元可没少费心思,你看看这专门收拾的,利索不?”
殷老太就是不是一个心硬的人,她是不同意殷玉萍要嫁人,但别人好声好气说话,她也实在做不出不理人的样子。
又有亲戚在旁边说话,几个大人就在旁边唠了起来,胖妇人让方四元带殷玉萍去里面转转,说说话。
殷老太不想同意,但也知道劝没有用,她一阻止,殷玉萍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
几个人在外面唠嗑,殷老太就看见方四元在里面不知道说了啥,殷玉萍一开始还低着头只是回应两声,没一会儿,就开始说说笑笑起来。
在看见方四元买了一盒雪花膏给她,她甚至含羞带怯的白了他一眼,殷老太心里就想,完了,还说只是见见,见了也不定成事,这下不成也不行了,不成回去指不定得咋闹腾。
殷老太心不在焉的敷衍完见面,急匆匆的就带着人回去了,殷玉萍还说和方四元说好下午在街上转转,被殷老太一把打断带走了。
回了家,看着殷老太阴沉的脸,殷玉萍倒没敢发脾气,却是一跺脚又进屋了。
殷老头问起情况,殷老太说:“和她姑说的差不多,人家也没瞒着,他娘也是能说的,只说要成了肯定会对咱闺女好,两个人有缘分,她家儿子就喜欢玉萍,别的都不愿意,他那是不愿意吗,那是没人愿意他家。”
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我看他娘身体好像也不对,病歪歪的,那方四元长的是人模人样的,嘴也是能说的,也不知道说的啥,哄的你闺女眉开眼笑的,养那么些年,啥时候对你好好笑过,除了要东西。”
殷老头敲了敲烟锅,叹了一口气:“都是要债的啊,她就不能省点心?”
俩人都不想再提,能拖一天是一天,但殷玉萍不这样想,一个劲追问,啥时候能定下来。
殷老太被烦的终于病倒了,她催着殷老头去打电话给殷长安,让儿子想个办法,打过去却被通知去训练了,要几个月才能回来,联系不上。
殷老太彻底没招了,殷玉萍却不管不顾,老娘生病也不在乎,偷偷跑出去和方四元见了几次面,回来就要死要活:“你就是装病吓唬我,你们不让我嫁,我就死到屋里行了吧?”
殷老头怕闹的左邻右舍都知道,殷玉萍的名声彻底不能要了,又做不出强制闺女在家的事来,看着老伴每日以泪洗面,他摆摆手:“算嘞,算嘞,你要嫁就嫁吧,我们说不着你,你自己做主吧!”
殷老太想阻止,看着殷玉萍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顾不得顶着绝食抗议两天没吃饭的身体,飘忽着就要出去找方四元。
一家人就那样看着她,像看一个傻子一样,殷玉萍到底还是没去成,她的精力都放在和爹娘对抗上,一松懈下来,走了几步就晕了。
夜里,在床上醒过来的她,顾不上喝殷玉英给她冲的红糖水,冲守在旁边的殷老太说:“娘,白天说好的,你明儿可不能反悔。”
殷老太看着闺女这个样子,心里最后一点期望也没了,她直起还虚弱的身体,轻声说:“我们不反悔,你别后悔就中。”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殷玉英把碗往她手里一塞:“你都没良心,咱娘自己还没好,守了你半晚上,你醒了就说气人的,你还是不是人?”
殷玉萍也有点心虚:“我又没说啥,问问都不中?咱娘好点没?你别瞪我了,你去看看。”
殷玉英也不想理她了,出去了也没再回来,不想跟她一个屋睡,宁愿和殷老太挤在一起。
日子订了下来,因为没啥钱,方四元家没给彩礼,也不准备请啥人,殷老头怕自家人去了不好看,也没心思给殷玉萍弄多热闹,就简简单单通知了亲戚家,远房的也不待了,就自家亲戚吃了一顿饭。
第二天,方四元带了几个人骑着洋车,车上倒是绑了大红花,一路上也是撒了不少糖,风风火火的过来啦!
头天才知道殷玉萍今天要出嫁,村里人还吓了一跳,觉得也太着急了,看到新郎的样子,大家又觉得还挺合适。
殷老头虽然没给办酒席,彩礼也没收到,该给的陪嫁却也给了,比着大姐殷玉芬,还多给一点钱,也是父母最后一点心意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用到她身上了。
殷玉萍也是要彻底离开家了,才觉得心里彷徨起来,前面只顾着和父母对抗,这会儿顺了心意,终于想到了以后的日子。
离开这个家,离开一直惯着她的爹娘,她不清楚后面的人,真的会和爹娘一样对她吗?她是任性自私,却没想过不要这个家。
殷玉萍给爹娘磕了头,接过殷老太给的压箱钱,心里踏实了一些,虽然自己折腾了这么多事,爹娘还是疼她的。
就这样,殷玉萍坐在洋车的后座上,看着家人的身影在越来越远的大树下,消失不见,她也走上了自己所选的路,不管是什么样的,都得自己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