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赖想接过女人手中的东西,女人提起篮子躲开了,一个人默默往回走。马大赖也不好再说什么,生怕女人大闹起来,全村人都能听见,只好灰溜溜地跟在后面。
进了屋,女人把东西一放,便脱力般倒在了床上。马大赖急忙想上前,女人却发疯似的,手脚胡乱地踹了起来。马大赖一边躲一边说:“你别动啊,孩子还要不要啦!”女人停了下来,在床上挪动着,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拉过被子,翻身就睡。马大赖想说点什么,看见女人背对着他,一副不想听的样子,怕再刺激到她,只好闭嘴出去了。
女人躺了一会儿,原本半天没动静的身子,突然抖动起来,接着是压抑着的哭声。她把被子咬在嘴里,还是尝到了血的铁锈味。女人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被人骗得团团转,受了冤屈还替人背负污名,马大赖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女人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又觉得不太可能,马老太怎么可能容忍大儿媳妇和小叔子睡在一起?在没有证据的时候,她就对自己百般挑剔,要是知道大儿媳妇的丑事,早就把人赶出去了。女人现在满心苦涩,之前一直心存侥幸,以为是一场误会。现在知道是个骗局,可事情已经发生,她连讨个说法都开不了口。难道那三个人早就知道会这样,才肆无忌惮地算计她?他们怎么能毫无羞耻、毫无介怀地照样过日子?女人一想到自己的新婚夜,想到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就恶心想吐。
怀孕的女人精力确实很差,即便心里再憋屈,她还是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等到第二天,女人病恹恹地起来,马大赖早已不知去向,她也不想再看见他。自己做了饭,喂了儿子,就想回娘家。女人娘家离得也不近,她又大着肚子,还带着一个刚会跑的孩子,心里很发愁,但她也不会去找马大赖。她随便收拾了两身衣裳,带着儿子出了门。还没走出村口,远远就看见马大赖带着人过来了。走近一看,竟然是自己的老娘!
女人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马大赖怎么敢去接自己老娘过来?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和娘说了什么?女人站在那里没有动,看着老娘斑白的头发,一脸心疼。老娘握住她的手说:“俺圆啊,你受委屈了!”女人又惊又怒,以为马大赖把事情都说了,那自己还怎么活?要是大家知道她的事,外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女人一脸呆滞,不敢说话,她觉得老娘肯定还有下文。
老娘接着说:“庭会都跟我说了,你还怀着身子呢,咱不跟他计较行不行啊?他是做错了,男人嘛,都这样。你连着怀孕,他碰不了你,出去乱来一次,是他不对,可你这都有两个孩子了,能怎么办呢?你舍得扔下孩子回娘家吗?”女人听到这话,才明白马大赖只说了一半,心想他也不敢把他们的丑事说出去,只是说自己出去乱搞了一次。女人心里五味杂陈,又憋屈又愤怒,却什么都不能说,现在还被马大赖将了一军,进退两难。老娘又说:“庭会说你昨天肚子都气疼了,还有什么事比孩子重要?他认错了不就行了,以后还得过日子呢!再说,你弟眼看要结婚了,这时候要是闹出事来,大家都不好看呀!”
女人鼻子一酸,她知道,从结婚起,娘家就只是娘家了。娘家可以给她撑腰,却不能成为她的依靠,她什么倚靠都没有。浑浑噩噩地跟着马大赖和老娘回了家,看着马大赖一脸殷勤地做饭、打扫、洗衣服,老娘欣慰地点头。女人冷眼旁观,一言不发。老娘叹口气说:“圆啊,人的命就是这样,谁能事事顺心呢?庭会就是犯了个错,你看,那些打媳妇的、吃喝嫖赌的,多的是,咱得想开点。”女人有苦难言,对老娘的话,她无法反驳。
下午,老娘走了,马大赖把儿子哄到屋里睡觉,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女人面前。“圆,你就看在孩子的面上,饶了我这一次,我以后肯定不这样了,我跟你赔礼道歉。我也不想这样,要是不答应他,他就要闹得全村都知道,我们还怎么活呀!”女人一脸冷漠地说:“你们没法活,就得让我没活路?我嫁到你们家,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遭报应!”马大赖见女人无动于衷,连忙扇自己耳光,一下又一下。“圆,我真知道错了,你说吧,你怎么样才能消气?只要你不走,怎么样都行!”女人突然笑了起来:“怎么样都行?那你让我守个寡行不行?”马大赖一下僵在那里,嗫嚅着不敢答话。女人轻蔑地笑了:“窝囊废,敢做不敢当!”
马大赖脸色铁青,见女人软硬不吃,便站了起来:“现在已经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你也看见了,你回娘家你娘能同意吗?你娘同意,你那快进门的弟媳妇能同意吗?还有孩子,这一个也快生了,你要是敢闹出来,以后我没脸,你也没脸,孩子也没法做人了!”女人沉默不语,她知道马大赖说的都是实话,这也是她刚才没有反驳老娘的原因。但这样的日子,她一天都过不下去了,她觉得不是自己疯,就是别人疯,她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马大赖不是说她像死鱼一样吗?那她就让他看看,别人会不会也这么认为!
从那以后,女人开始频繁在村里晃荡,虽然大着肚子,那些人看她的眼神还是不一样了。就这样过了几个月,村里的风言风语也起来了,马老太天天阴沉着脸,像盯贼一样盯着她。但两人不住在一起,马大赖自己心里有鬼,根本不敢多加干涉,马老太念叨多了,他还把她吵一顿。
后来的事情,就像马超看到的一样,他爹不着家,他妈也不着家,回来就是各种吵架。因为小妹的出生,两人闹得特别厉害,马大赖一直不想要,觉得肯定不是自己的种。但女人就非得生下来,她自己也不确定,就是想膈应马大赖。生下来就是一场大闹,极力隐藏的事,也多多少少传了出去,这回,家里也彻底闹翻了。
马家彻底名声扫地,连带家里的孩子,从小就敏感自卑。长大以后,老大阴郁狠辣,老三打架斗殴,只有马超还算正常,只是心眼多得像莲藕。他跟刘红玉一句话不多说,只让她自己去打听,不管刘红玉最后心里怎么想,都是他有苦难言。
刘红玉知道所有事情以后,心里煎熬了许久,她没有去找马超,心里却也放不下。如果不知道这些事,刘红玉可能就毫无负担地跟家里人提起马超,现在,她真的不敢说出口。她总算知道,马超为什么从来不说他的家人,这样的家庭,就像一个毒疮,揭不揭开都是恶臭。刘红玉觉得马超不像老娘说的那样不堪,心里反而还心疼起他的经历。
她没去找马超,却在出去打工的时候,打听到马超去的地方,随后也跑去了。虽然打工的地方很大,但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没多久,两人还是见面了。刘红玉和马超没有公开关系,但这么多年以来,刘红玉一直把马超当对象。之前避而不见,这会儿真的见了,刘红玉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超,你家的事我知道了,说不膈应是假的,但我想着,你家是你家,你是你,你又不是他们,咱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不就行了。”
马超低头不语,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跟他讲话,但是故事就是故事,马超心里没有感动,只有麻木。他对刘红玉,根本不是一往情深,实际上,他不知道这样接触了多少个女孩。但愿意等他的寥寥无几,打听过他家的事,还愿意跟他在一起的,目前就只有刘红玉了。他也根本没有要结婚的打算,也不想回到那个不堪入目的家。但他想表现得像个正常人,不愿意别人戴着有色眼镜看他,所以才会一直拖着刘红玉。
马超问她,有没有跟家人说过,刘红玉低头没有说话。马超自嘲地笑了笑:“你看吧,连你知道了也是这样,我怎么能去你家求亲呢?”刘红玉急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我现在不知道怎么跟家里说,我还没说呢,俺娘就数落我了!”马超一副随意的样子:“没事,我又没说什么,你家里人不同意很正常。玉,你还愿意等我吗?等我混好了,我就去你家,行不?”刘红玉一脸坚定:“我肯定等你!你放心,我不听俺家里人的!”
刘红玉因为这句话,一等就是十年,她都三十几岁了,马超对她还是若即若离。问得急了,马超就神情哀伤地说:“玉,要不,你就回家嫁人吧!我不能再耽误你了!”刘红玉又是不忍,又是心急,最后变成沉默。她已经习惯了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