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光线昏暗。
只有几盏琉璃灯照亮四周,显得格外冷清。
而此时,那个男人背对着他端坐于书桌后,神色专注,似乎并没有发现他已经走到跟前来了。
季祈安缓步走过去,站定在距离他三尺远的位置停下。
“裴大夫怎么今日便着急过来了?诊脉明日才开始。”
裴玄回头瞥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谁提前让府中下人通知我过来的。”
季祈安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会对一些疑难杂症感兴趣。”
“哼!”裴玄冷嗤一声,转身重新盯向面前的书籍,“我可是很忙的,若不是看她是未来的二皇子妃的份上,说什么我也不会给她治病。”
季祈安挑眉,“还真是麻烦裴大夫了。”
“哼,你知道就好。”裴玄翻开手中的古医书,“对了,你婚姻大事怎么样了?这柳禾安也算是将门之女,应该与你颇为般配吧?”
季祈安低眸眼眸,淡淡道:“再说吧,暂且先不考虑。”
裴玄闻言诧异抬眸,“为何?”
季祈安摇摇头,“还不想成亲。”
裴玄皱眉思索片刻,忽而勾唇一笑,“我看你是在军营过惯了老爷们的日子了,不知道温柔乡的好,再过几年,成了亲有了娃,你就什么都懂了。”
季祈安失笑,“裴大夫倒是越来越喜欢拿我打趣了。”
“哈哈……”裴玄爽朗的笑起来,“这话我可没冤枉你。”
*
姝朵被安置在静谧居里。
院如其名,安静、幽美,处处透着精致典雅的风韵。
姝朵回到屋内,便有侍女送上热水洗漱。
她坐在梳妆台前,慢悠悠地擦拭长长的青丝,直至擦完整张脸才放下。
“小姐……”侍女轻声道:“这是您今日的午膳。”
姝朵颔首,接过侍女呈上来的食盒,打开看了眼,里头是熬好的药膳,散发出浓郁的药香气。
这是她每日都要喝的汤药,已经喝了两个多月了。
如今有了更好的药替代,姝朵也不想勉强自己。
她微笑道:“流烟,你先退下吧。”
流烟愣了愣,迟疑地问道:“小姐不用午膳吗?”
“不吃了。”姝朵摇头,“我想先休息会儿。”
见状,流烟只得应了声好。
姝朵将手中的食盒搁在桌上,起身去榻上躺下。
夜里,姝朵发起烧来,浑身滚烫,意识模糊间听见耳边传来隐约的哭喊声。
那哭喊声很熟悉——
“小姐!小姐!快醒醒啊,小姐!”流烟哭喊着。
可无论她怎么呼唤,昏迷中的人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流烟急坏了,连忙跑出院外叫人过来帮忙。
季祈安侧卧在软枕间,阖目养神。
然而,就在他昏昏欲睡时,忽听外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和喊叫声:“将军!!我家小姐发起了高烧,眼看着就快不行了。”
那尖锐刺耳的呼喊声令季祈安瞬间清醒了几分,他利落地翻身坐起,顾不上换衣服便冲出房门。
“姝姑娘怎么会发起高热?”季祈安冷沉着脸色走到房门口。
流烟满脸焦急道:“我家小姐来这一路舟车劳顿,今夜又被风吹凉了身子,又一日没吃东西……”她说着话的同时还不忘用手帕抹泪。
季祈安拧眉问道:“一日没吃东西?”
流烟哽咽道:“是啊,小姐不愿意吃,奴婢也没有办法……”
她抬起袖子拭去脸颊上的泪水,抽噎道:“若小姐有个三长两短,这可怎么办啊!”
季祈安疲惫地揉了揉眉间,轻声道:“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
随即看向角落,下了一道命令,“暗一,去把裴大夫请来。”
“是!”角落里闪现出一名黑衣男子,转瞬消失不见。
*
屋内,一只软弱无骨的手搭在外头,指甲上原本红润的血色,此时也褪得干净。
裴玄拿出一块布,铺在这只手的上方,两指轻搭在上头诊脉。
半晌后,才抬起眸子看向站在他身边的人,“她这性命,唯有玉髓花可以延续。”
季祈安闻言点了点头:“好,暗一去取玉髓花来。”
暗一领了命,飞快地退了出去。
流烟泪眼汪汪,一脸担忧地望着躺在床榻上的姝朵。
裴玄口中说的玉髓花,是世间最罕见的灵药之一,其疗效,能将人濒死之际的生机延续十几年甚至更久。
此药物,十分难寻,季祈安也是随军打仗,恰巧在南蛮之地发现的,当即就带了回来。
据说,带回来的还不止一朵!
只不过这玉髓花对于使用者来说,要求极高。
因为玉髓花乃百花之王,若非阴寒体质,根本不可能承受其力量。
但偏偏,姝朵刚好拥有这样一种体质。
裴玄气定神怡收回诊布,不着痕迹打量了季祈安一眼,心下略微诧异。
只见季祈安身上的袖袍很是凌乱,隐约露出里面黑色单薄的里衣,整个人透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
显然,他是匆忙赶到的。
但……
裴玄眉梢微挑。
这家伙的洁癖去哪儿了?竟没换掉身上的衣服……
季祈安仿佛察觉到裴玄的视线,朝他看了过来。
四目相交,裴玄淡漠的瞳仁深处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旋即移开视线。
看来二皇子还真是给将军府送了个麻烦过来。
“将军,这是您要的玉髓花。”暗一捧着一只盒子走了进来,递到季祈安跟前。
季祈安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顿时,清幽的香味扑鼻而来。
满满一大盒子,里面少说有十几株。
裴玄淡笑道:“你倒是舍得。”话虽这么问,语气却没什么波动。
季祈安叹了口气:“若不然呢?她若是在我府上出了什么事,我又怎么跟景珩交代?”
裴玄微微挑眉,不再接腔。
季祈安将盒子合上,递给流烟,转过身,看向躺在床榻上的姝朵,“你去将它煮成药膳,每日三餐喂姝姑娘喝下。”
流烟应声,抱着那装满玉髓花的木盒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