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
宋易安翻看这些日子收集的信息。
“云策,这几日辛苦了。”宋易安放下信件,对吕俭说。
云策乃吕俭的字。
“此趟去卫州可有收获?易安。”吕俭问。
宋易安起身,走到书架旁,将手伸至里间,一拧,便见右侧书架弹出一个木抽屉。
吕俭垂眼,但是没想到宋易安竟这般不逼着自己。
一封收着的画卷递给了他。
吕俭抬眼,接过,打开一看……
“这是范公给我的《百官图》。此去卫州最大收获便是此物。”宋易安说。
吕俭仔细扫视这张长约一手臂的卷轴,实在太过震撼。
莫说目前当值官员,即便早已隐退的官员关系图都列在其中。
范公不愧为先帝器重的宰相,许多隐秘人事竟都知晓一二。
“范公确实十分认可你。”吕俭边看边说。
宋易安眼眸转深,想起范公叮嘱之言【望易安珍重芙儿。老夫只此一个心愿。】
此话之重,落在这张《百官图》与天子尺上。
“易安,我们有此图,加之这段时间调查所得,足以说服官家。”
吕俭之话打断了宋易安的思绪。
宋易安看了一眼《百官图》,沉声:“云策,奏折我已写好,过几日入宫,我便将呈递官家。”
“刑部与兵部,还得靠你与张穆。”
吕俭闻言,点头赞同,却尚有一些担忧:“官家如今虽已亲政,但宫中多是太后眼线,若还未施政便被太后阻拦,这……”
便是前功尽弃了。
宋易安眼一沉,接过百官图,手指指着武将一脉,顺支线而上,却停在空白处。
“原先我们薄弱处便在宫廷内,可现今不同往日,内侍官不尽是太后之人。”
他并未并说,押班李瑾,尚未成功时,李瑾不可暴露。
吕俭见他欲言又止,便知他已留有后手。
吕俭双手交叉,行礼道:“云策于此,便祝宋学士旗开得胜。”
“更谢宋学士为大顺敢为人先。”
吕俭俯下身。
宋易安望向窗外,思绪万千。
这是他入官场以来做的第一件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
却不将是最后一件。
以往是成是败,他都心无波澜。
可今夜,却有丝忧虑于心底滋生。
她那般弱小的身体,可能经受住些许惊吓?
可不过一瞬,宋易安又觉自己多虑了。
她的心可不似身体那般弱小。
她所干之事亦是女子中的大不韪。
思及此处,宋易安情不自禁抿了抿嘴唇。
此举落在吕俭眼中,想到初进府时,宋易安近身伺候的小厮说,【今日我家主子心情甚好,可见这亲事是结对了。】
吕俭神色一黯,又想起那个躲在假山后哭得浑身颤抖的小娘子。
她明明满腹经纶,却将自己藏在内宅。
她明明拥有足以碾压其他贵女的资本,却将自己低入尘埃。
若当初自己……
吕俭心底深藏已久的窥探,刚冒了个头,便又被自己压下去了。
罢了……
这些日子,宋府特别热闹。
长子宋易安刚娶亲。
次子宋晏川便亲自领人去了抚州吴家,浩浩荡荡去求亲。
久病在床的宋母吴蕙亦是出门见客了。
即便面色苍白,精神不大好。
但众人皆道:“老夫人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如今两位郎君皆成家,实在是家门兴隆。”
“听闻那位吴家二房嫡女,才貌双全,司马家的小郎君亦是上了心,如今到底还是与宋家亲上加亲。”
在上官老夫人的宴席上,吴蕙被众人恭喜。
家中虽是一地鸡毛,让她头痛不已。
可在席上,她却得强颜欢笑,恐旁人看出分毫。
最受宠的儿子最让她不省心。
到底是自己宠坏了。
待戏台上吹拉弹唱起,众人目光才从吴蕙身上转移到戏台上。
“病可好些了,听说你那长媳为你添了药引,才能好得这般快?”上官老夫人借着吃果子之际,轻声问。
她长吴蕙十来岁。
其子又是宋易安的老师。
两人交往,吴蕙尤为尊敬她。
“好些了,紫芙是个贴心的孩子,把自己的药引子,紫团山人参给了我。”吴蕙略垂首回答。
她在上官老夫人面前尤为谦卑。
上官老夫人是知道范紫芙的,问:“范家那丫头是个乖巧的,见你这般喜爱,想来那些流言便是假的。”
吴蕙一愣,问:“流言?”
一旁的贵夫人捂着嘴笑道:“可不是嘛,如今越传越邪乎,说得那位举止得体,又端庄秀雅的女子形似母夜叉。”
“瞧着,哪像,所以说,流言不可尽信。”
说完,三人的目光不自觉看向了媳妇那一辈的群体。
那方颜色甚好,一个似一个娇俏,一个比一个优雅。
其中倒有一人有些突出,她随着台上的戏曲微动脑袋,小嘴一张一合,好似在应声唱和。
此举落在吴蕙眼中,她眉头一皱。
却看先前调笑那个贵夫人亦是嘲讽一笑。
好似在说,哪像贵女,实在丢人。
“那可是紫芙?瞧着比以前活泼不少,让我想起了未出阁时,亦是这般娇俏可人。”上官老夫人笑道。
吴蕙眉头展开,迎合说:“紫芙性子好。”
倒是那贵夫人面色一僵,遂开口:“老夫人,我瞧着也喜欢,不如让宋家那位大娘子到跟前来。”
“听闻那是范公亲自教养的嫡孙女。”
吴蕙心中一紧,可别……
今日宴席是上官老夫人邀请。
她本不想带范紫芙,却见帖子上专门提到范紫芙。
吴蕙只得细心叮嘱,话里话外都提醒她,可莫要在席上说胡话,做胡事。
“李嬷嬷,去将宋家大娘子喊来说说话。”上官老夫人笑呵呵道。
“诺,老夫人。”一位白嫩嬷嬷领命去了不远处。
吴蕙人若坐在这里,眼与心却跟着去了。
不过一柱香时间。
吴蕙便瞧见范紫芙与上官曦一同踏着轻盈的步伐,款款而来。
她仪态极好,衣裙随风飘逸,端庄温婉尽显大家闺秀风采。
吴蕙稍稍放下心,终究还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嫡女,这般自然得心应手,原是她多虑。
“曦姐姐,这便是你祖母吗?”
“呀,你若不说,我还以为是你姑母,这般神采奕奕,风姿卓约,就是那瑶池圣母亦不过如此吧?!”
话音落,先前说笑的众人皆安静看了过来,只余戏曲萦绕。
吴蕙只觉两眼一黑,老天爷啊,这可是郡夫人。
哪是她可调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