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鹤院。
陈嬷嬷将熬好的汤药端来:“老夫人,该用药了。”
还未等她靠近,吴清洛接过药碗,柔声道:“姑母,清洛伺候你用药。”
吴蕙揉了揉额头,抬眼点头夸赞:“清洛一向孝顺。”
一旁的吴母面色并不好看。
她虽知道,爱女是在讨好,可心底到底难受。
千宠万宠的闺女却在她人榻前尽孝,可这老妇嘴上说的好听,真到了需要她撑腰,她却无动于衷。
先前听了清洛在卫洲遭遇,气得她几次捏紧拳头。
清洛这般心善且痴情,竟差点被那万家孽子糟蹋。
“清洛,你这般为姑母付出,可姑便是姑,待她再好,难不成她会为了你得罪那范家娘子?”吴母鼻孔微张,气息粗了不少。
正在为吴蕙喝药的吴清洛手上一顿。
她垂眸轻声道:“清洛不敢求其他,姑母,我是真的心悦表兄。只求姑母成全。”
吴蕙擦了擦嘴边的药汤,脑中思绪翻腾。
卫洲之行,王嬷嬷畏罪潜逃。
事情如何,也只是吴清洛的一面之词。
她虽疼爱侄女,却又不信范紫芙城府如此深,手段如此狠辣,竟想将三个女子毁掉。
瞧她那弱不禁风的模样,也不似恶毒之人。
难不成,那小娘子真在婚前与万家郎君有染?
清洛虽是没有明说,却亦暗示。
她竟用从前的情郎陷害继母与妹妹。
吴蕙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屋外。
吴清洛见状,忙对母亲使了使眼色,示意她莫要逼迫太紧。
吴母原想再刺上几句,咬咬牙,生生忍了下去。
一刻后。
范紫芙才与宋易安缓步而来。
“母亲安好。”宋易安行礼请安。
范紫芙亦行晚辈礼:“婆母万安。”
她眼一瞥,石竹垂首将一个紫檀木盒呈上。
吴蕙甚至来不及问卫洲之事,只得问:“这是什么?”
“婆母,这是我阿母留下的佛珠,听闻是当年西夏一战,一位得道高僧路过,见阿母衣不解带,废寝忘食,照顾伤员,一时感念,将跟了自己几十年的佛珠相赠。”
“此佛珠可保人平安顺遂。”范紫芙双眼清澈,对着吴蕙柔声道:“定能让婆母早日康复。”
吴蕙露出一丝惊喜,打开木盒,细细摩挲那串佛珠,只觉玉质细腻,温润得紧。
“你这孩子,回门一趟,怎还拿回这般贵重的物件?”她有些爱不释手。
吴母秦雨楚轻哼道:“保人平安?你母亲不就是早亡,大娘子到底真是一番孝心还是诅咒老夫人?”
此言毕,屋内安静下来。
吴蕙摩挲的手亦停下来。
“舅母这话是何意?我阿母当年随阿翁与外祖上战场,当得上女中豪杰,嫁入范家生下我,见我身子羸弱,便将这佛珠送给我了。”范紫芙歪着头,状若无辜。
“阿母便是为了我舍弃了平安,这不是一位母亲人之常情吗?”她说。
吴蕙放下佛珠,朝她招手。
范紫芙走近,便被吴蕙拉着手。
“好孩子,母亲领你这份孝顺了,可到底是你亲母的遗物,又这般贵重,我实在……”
还未等吴蕙说完,范紫芙却反握住她的手,含泪盯着她说:“婆母说得哪里话,自打我进了宋家的门,你便是我母亲。”
“做儿女的,不就盼着母亲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吗?”
情到深处,范紫芙甚至眼眶红了,几滴泪挂在眶边。
“你这孩子哭什么?好好好,母亲收下了,快擦擦。”吴蕙将自己的丝帕递给她。
易安成亲那日,她虽吃了药有些晕沉,却是睡得不踏实。
范紫芙进屋抱着她,惊慌失措地低声啜泣,【妈妈,你怎么了?】
【妈妈,是你吗?】
吴蕙未嫁人前亦是上过学堂的。
市井有些地方确实有人将【母亲】唤为【妈妈】。
范紫芙的动情与惊慌实在太真实。
加之陈嬷嬷说她将自己的药引子-紫团山人参都送了过来。
如今又将亡母的遗物相赠。
吴蕙倒真有有些感动。
“大嫂嫂至情至性,嫁入宋家不过三四日,这般倾囊相授,实乃大顺儿女典范。”一旁的吴清洛冷不丁冒出一句。
范紫芙将几滴泪擦去,心道:【不就说她演得太过了吗?】
“表妹身在舅母关爱中长大,自然是不知道我这般没有母亲呵护长大女子的难受。”范紫芙垂首轻声说。
她本就生得软糯,又久读诗书,自有如玉般气质。
那脸蛋子未脱稚气,这般纯真模样倒是动人。
落在宋易安眼中,只觉,她原有这般苦楚。
平日里那般针锋相对原是为了保护自己。
“母亲知道你的心意。”他情不自禁开口。
吴蕙有些诧异抬眼瞧了瞧自己的长子。
他不是通晓人情的性子。
却一再维护范紫芙。
吴蕙垂目抬眼,不过一瞬,面色便换了换。
她慈爱道:“好孩子,母亲收下了,快坐,舟车劳顿一天了。”
“诺。婆母。”范紫芙乖巧落了座。
“长姐叫大娘子来不是有话要说吗?”秦雨楚实在见不得两人上演母女情深戏码。
“哦?婆母有何话?”范紫芙疑惑道。
“就……”吴蕙迟疑下,话锋一转,只说:“听闻在卫洲,紫芙受了惊吓,可还好?”
“谢婆母关心,紫芙倒还好。只是表妹好像惊吓不小。”范紫芙答。
随后又对吴清洛说:“表妹倒不必着急,待王嬷嬷找到,这人是黑是白便能昭告天下了。”
吴清洛心头一紧,自然听出了威胁之意。
她转头看了看母亲。
秦雨楚实在受不了,拍桌而起:“既然都在粉饰太平,那我便来当这个恶人。”
“在易安成亲前,长姐就与我家夫君有意将洛儿迎入府中。”
“如今易安另娶,我家洛儿却是个死心塌地的人。”
秦雨楚秀眉紧锁,语调急促:“今日,我便要一份公道!”
“洛儿在宋范两家皆吃亏,若你们不给个说法,毁了我洛儿清誉。”
“我便一条白绫在宋家门口吊死!”
“舅母要什么说法?”宋易安皱眉说:“我与表妹清清白白,且从无婚约。”
“舅母自然是要你休了我,迎娶表妹入门。”范紫芙接话。
她站起,缓步走向秦雨楚,笑道:“休妻是不可能的。纳妾亦无可能。”
“若表妹果真这般情深,倒是可以养在城外。隔三差五,府上送些东西过去。”
“莫说人了,就是成群的阿猫阿狗,我家夫君亦是养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