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夜市大开,灯火辉煌。
锦衣玉冠,歌舞升平。
是夜,即便闹开天的宋家人,亦围坐共进团圆饭。
宋母亦是生硬勾起嘴角,到底没再出幺蛾子。
不知是范紫芙怼她的话起效【除旧妄生新意,婆母这般糟心样,新的一年怕是会苦哈哈。】
亦或是宋晏川哄得好。
中途,做了一晚上孝子的宋晏川终于放下了筷箸,叹道:“阿母,我们在这围坐团圆,儿心里却忐忑不安。”
范紫芙倒是心口石子落下。
这才是正确打开方式。
不作妖的团圆饭,她一口都咽不下去。
这下,她倒是多食了几口。
“二弟,我知道你想说何事,但我劝你闭嘴。”宋易安亦放下筷箸。
宋晏川不敢与他硬来,只坐在吴蕙身边,接连叹气,借酒消愁。
吴蕙心疼儿子,便说:“少喝些,明日又该头痛了。”
“头痛又如何,左不过一人歇息一人疗伤。”宋晏川见此招奏效,便更痛饮几杯。
范紫芙眉一挑,便说:“可是松涛院奴仆伺候不当?竟让二爷一人神伤。”
“听闻碧儿想伺候二爷都被赶出来了。二爷自己睡得人,怎地如今这般对待?”
“外面的菜再香,我劝二爷也少食些……”范紫芙瞥他一眼:“脏!”
“你……”宋晏川放下酒杯,怒目相视。
可偏偏中间横了个长兄,他这刚起的怒火又消下去。
长兄对这恶妇越发好了!
搁往日,哪有这般维护!
“大娘子还是多吃菜少说话,好好的团圆饭,被你搅和成什么样了。”吴蕙却不用看宋易安脸色。
她乃亲母,这般退让已算给他脸面了。
不能总被这恶妇欺压。
“婆母经常晕,恐怕真晕头了。”范紫芙笑道:“旁的不说,这宋家人还少一个,怎能算团圆饭?”
“长兄,二哥,今日除夕,阿姐为何没回来?”宋景云问。
吴蕙一滞,确实许久未见长女,且信件又被宋易安拦下。
这胎怀得这般艰辛吗?
“这……阿姐嫁去沈府,自然算是沈家人,沈家留她在府中守岁,亦是有理的。”宋晏川想到,往后还得指着沈三郎为他想法子。
这两家的关系亦得维护着。
吴蕙点点头,亦觉得在理,道:“沈府递帖子了,明日过来拜访。”
“可……前两年阿姐亦回府了。”宋景云只觉有些奇怪。
“有吗?”宋晏川想了想:“好似有。”
范紫芙见他如此,嘲讽笑笑:“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这姑姐与我这无母之人待遇,相差无几。”
说道此处,吴蕙亦生疑,嘴里却不愿服输:“宜儿得三郎看重,自然不愿分别。”
范紫芙却瘪瘪嘴,若真看重,往日亦没见沈府的人多来走动。
亦是这半年,宋易安入东府封副相,走动得倒是勤快许多。
总归是叫不醒装睡之人。
她倒不是真关心宋宜如何,不过是宋易安关心,她愿博这份人情。
“说到嫁出去的女儿……”宋晏川到底是多喝了几杯,壮着胆子说:“清洛亦是吴家的掌上明珠,如今新年,却只得一人在老宅,实在让我放心不下。”
一言出,众人默。
“二弟说得有理。”宋易安先开口。
宋晏川一时暗喜,长兄这是气过了?
“不如,明日二弟去老宅陪你夫人过这新年,如何?”宋易安看向他,神情冷峻,语气不善。
宋晏川怔忪道:“这……我……”
“行了。”吴蕙见这两兄弟又要掐起来,便劝阻:“前些日子,我让陈嬷嬷将新年物品送去老宅了,定不会让她受苦。”
她看了一眼范紫芙,意有所指说:“清洛总归要受些苦,方能交代一二。”
范紫芙察觉到她的目光,放下筷箸道:“交代什么?若真想交代,我便将她丢万家小郎君床榻去。”
这气萦绕在她心头。
倒不是全气吴清洛,更气自己竟这般蠢笨,在此上栽跟头。
“大娘子何须说话这般难听!”吴蕙瞪眼,大声道。
范紫芙站起身,冷声说:“我一贯如此,话都受不了,往后我事做难看了,你们如何承受?”
“我食好了,先行告退。”
说罢,亦不管众人目光,遂转身离开。
出了院子,她才停足,半晌叹了口气。
“大娘子,怎么了?”石竹关切问。
阿夏亦凑上来,说:“可是还未骂痛快?奴婢陪你回去再来一次!”
石竹拉了拉阿夏,示意她莫要火上浇油。
范紫芙抬头望天,幽幽说:“方才没绷住,怕是吓到小孩了。”
宋景云待她那般有礼,偏偏不过一日。
自己这形象便崩塌了。
石竹见她这般惆怅,便开解:“云哥儿是个懂事的,自然会弄清这其中是非曲折。”
范紫芙自嘲一笑:“罢了,何必在意他人目光,到底还是自己舒服最重要。”
院内。
宋易安扫视众人,冷声道:“许是我先前说的不清楚。”
“吴清洛此生都别想再入宋府。二弟若愿意养在外间,便养着,但死后亦莫想入宋家宗祠。”
“只别让我与芙儿再瞧见。”宋易安冷目一扫,凛声道:“若不是母亲一再相逼,此女早已被休。”
“这是我最后一次退让,若二弟接受不了。”
宋易安起身,拂袖,“那自便。”
遂转身离开。
“长兄,我不是那意思,我就顺嘴一提,你这又作何生气?”宋晏川见他又要说分家之事。
忙起身,解释:“阿弟,你瞧长兄,这不是误解我了吗?你给劝劝。”
宋景云虽是才归家,又被母亲拉着讲了许久。
可他终究相信长兄不是母亲说的那般。
便自己去找府中几个老人了解。
偏信一人,不可为真。
此番下来,亦算知道七七八八。
宋景云起身,对母亲与二哥行礼道:“阿母,二哥,我已食好,我陪长兄去消食。”
说罢,便去追宋易安。
“诶,云哥儿。”宋晏川没来得及拉住。
“走,让他们都走。”吴蕙气得拍桌,说:“坐!川儿,我们吃。”
宋晏川见偌大的席面,如今只剩他与阿母,实在冷清。
食几口,他便悄声问:“阿母,兄长说,若我养在外间,随我,这可能当真?”
吴蕙本就气恼,两个儿子都不听她的。
现下剩的这个却还想着那个女子。
一时气急攻心,又猛咳起来。
“阿母,你慢些食。”宋晏川起身为她拍背。
吴蕙恨铁不成钢,却又不忍说重话:“你……你就不能再等等?!”
非得这般急!
京郊老宅。
“二夫人,今日除夕,多食些吧。”珠云劝道。
吴清洛站起身,细柳腰肢,弱骨纤形,比往日更添光容。
她面色冷清道:“撤了,我食些清粥即可。”
即便如此境地,她断不能认命。
她这般颜色,定不能磋磨在这乡野。
莫要让她寻着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