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城涌出的人马黑压压一片，无边无际，除了马蹄声与细甲摩擦声以外，半点人声也无。
看着这样一支厉兵秣马的军队，长公主迟疑着，将探询的目光投向凤泽，“这是从原城调来的？”
凤泽摇头，“是掖城的兵马。”
“掖城？”长公主难以置信。
掖城自四年前被北狄屠城以后，只听说陆陆续续迁了些边境的流民过来，却从未听说养着这样庞大一支军队。
凤泽目注前方，淡淡道：“戌边的农户既是农，又是兵。”
“可他们看上去不像普通的兵。”长公主低语，“他们的装备，还有这些马，都不像用朝廷的钱能养得起的。”
皇帝重文轻武，对于北境更是极尽压制，每年拨给北军的军费少得可怜，别说养掖城的兵马，就算养原城那一批，恐怕都未必尽够。
凤泽毫不在意笑了笑，“北狄能抢我们的，我们自然也能抢他们的。”
北狄刚被大昱打散时，各部落分崩离析，各处游荡。
凤泽正是借此机会，暗中在掖城养兵。
掖城的士兵除了寻常务农，便是在荒原中与各部落周旋。
他们分为小股作战，采用游击战术，一击即走，不到两年就将那些部落搅得更加零碎。
由于北狄十二部之间联系甚少，自从王族没落后，各部落为了争夺地盘也是龃龉不断，因此从未有人怀疑过，族人遇袭的背后是大昱的军队在捣乱。
说起来，萧涂能够用不到四年的时间统一八部，也是因为这些部落的势力已被掖城军队削弱了不少，手头的资源更是被硬生生抢走。
长公主听凤泽说完，已不知该如何评价才好。
“你真行啊你，”她又是佩服又是好笑，“你四年前就想到了这个主意？”
“嗯。”凤泽道，“打败北狄只赢得了一时，只要还有萧涂这样的人，他们就一定会卷土重来。”
他本打算彻底将北狄部落打散，到时就算萧涂这样的野心家还活着，也无法东山再起。
只可惜他中了皇帝的暗算，只能改变计划，徐徐图之。
如今掖城已经养出一万余人的精兵强将，他们与北军不同，每个人都与北狄人交过手，哪怕近两年为了避开萧涂的锋芒减少了前往北狄的次数，但他们都已是身经百战，精于突袭的战士。
“你打算用这支军队做什么？”长公主问。
凤泽漆黑的双眸沉了一分，“让萧涂尝尝，被包围的滋味。”
大昱的京城之内，接连几日收到北境的不同战报。
先是萧涂出其不意，赶在雍王到达原城之前率兵南下。
再是原城小将于落成功阻击北狄第一支先头部队，消灭数千北狄骑兵，并以极小的伤亡代价摆脱追击，率兵全身而退。
然后是萧涂的大军终于兵临城下，强攻原城。
第三封战报送来的时候，皇帝怒不可遏。
“为什么雍王还没到达原城？萧涂都打过来了，他还在路上慢吞吞地做什么！”
有大臣出面劝慰，“依行程算，雍王殿下明日就能到达原城，请陛下暂且忍耐。”
“朕堂堂一个皇帝，难道还要忍他？”皇帝挥落桌上的折子，“他是不是以为北军没了他不成？那个叫于什么的，还不到十八岁，就能斩杀数千敌军，雍王要是干不好，朕随便找个人就能取代他！”
大臣们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去，给朕拟旨，”皇帝道，“嘉奖首战告捷的小将，还有，告诉监军，雍王到后务必让他亲自出战，五日内必须打退敌军，提萧涂的脑袋来见！”
范平轻声提醒，“陛下，前线战况瞬息变幻，微臣建议还是先等等，待雍王到了原城再做打算。”
“等什么等？”皇帝恨声道，“朕派他去是为了打垮北狄，不是让他领着兵玩儿的。他如果干不掉萧涂，那朕……就只能把他干掉。”
“北狄人骁勇善战，咱们虽有原城作为防线，但后续辎重粮草都还在路上，原城只有七万士兵，要顶住十二万敌军的进攻，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他凤泽不是最擅长以少敌多吗？”皇帝冷笑，“四年前他能够赢，四年后他就不该输。”
眼见皇帝决意以下，诸多大臣均不敢言，他们暗自看向站在最前方的范平。
自从瑜贵妃与徐府闹出丑闻以后，副相徐承志向皇帝递了养病的折子，多日不曾上朝。如今朝中只有同为副相的范平地位最高。
范平回给众人一个安抚的眼神，对皇帝道：“既然陛下心意已决，臣等遵命。”
皇帝这才缓了神色，想想又道：“雍王在外征战，他的家人无人照料，明日宣雍王妃进宫，暂住宁川殿，让明贵妃陪她说说话，省得她胡思乱想。”
这话一出，众人皆知是要把雍王妃作为牵制雍王的人质，大臣们心中不赞同，面上却未敢流露分毫。
范平看看皇帝的脸色，顿了顿，没有说话。
顾青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药室与黄大夫闲话家常。
她怔了怔，随即一笑。
“我知道了。”她对传话的师阳道。
“王妃放心，”师阳说，“我会派人保护王妃的安全。”
顾青点点头，“殿下临走之前曾与我商议，他说皇帝一定会按捺不住宣我进宫，我心里有这个准备，你们不用担心。”
原以为皇帝会等到打完仗以后，没想到他的耐心比他们预想的还低。
收拾行李的时候，顾青指了指柜子里的一条披风，吩咐白桃，“把它带上。”
那是一条青色的披风，算起来应当是凤泽送她的第一件礼物。
顾青想了想，又摇头否定。
不对，这应该算作他给她的赔礼。
当初同他去救林秀嘉的时候，是小六弄脏了她的披风，所以凤泽才还了她一条。
她从白桃手里接过披风，抚过柔软的缎面。
若是没有凤泽的授意，雍王府的人不会特意寻来一条一模一样的披风还她。
那时她只以为这是出自雍王殿下性格中的严谨，后来才知道，他待她从来都是事无巨细不厌其烦。
顾青幽幽叹了口气，这才没过多久，她已经开始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