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微微偏头，“你们今年不打算再收了么？”
黑衣汉子没有应声。
顾青等了一阵，见他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便知趣地不再追问。
她安静地坐在马车一角，听着窗外时隐时现的人声。
宁州地处偏僻，不比秦州繁华，入夜之后，街上行人寥寥。
马车行了一阵，慢慢停下来。
顾青还未动弹，就听黑衣汉子轻喝：“别动，别出声。”
这时，外面的车夫对人说了几句话，没多久，马车又缓缓前行起来。
顾青抿抿唇，她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车夫方才是在与城门守卫交谈，守卫竟然没有验看马车，就这样随意放了行。
她不清楚宁州的守城官兵与白案一伙人是否有所勾结，但依白案的行事来看，他把落脚点设在城外，显然随时做好离开的准备。
顾青借着衣袖的掩饰悄悄捏住荷包里的香丸，稍一用力，香丸外面的薄壳无声裂开。
马车行上一段颠簸的道路，顾青松开手指，靠着车厢坐稳。
“还有多久？”刘义突然发问。
黑衣汉子本不想搭理，又听刘义追着问道，“谈个生意而已，你是要把我们从城南带到城北吗？”
顾青在旁低下头，忍住唇角笑意。
刘义的耳力远胜于她，不会听不出他们已经出了城，这样发问恐怕是为了探听对方的虚实。
黑衣汉子被他问得火起，瓮声瓮气道：“还有半里地。”
他刚说完，就有一阵风刮了进来。
或者说，不是风。
刘义率先察觉不对，一把抓下蒙眼的布条，“什么人？”
与此同时，顾青只觉颈边一凉，似有一把利器抵住她的脖子。
车厢里顿时静了一瞬。
“头领 ？”
“放开她！”
黑衣汉子与刘义先后出声。
顾青没有动。
她听到一声阴冷的轻笑在耳边响起，“你就是雍王妃？”
这话一出，黑衣汉子尚不明所以，刘义却是脸色一变。
顾青感受着冰凉的利器在自己的皮肤上轻轻滑动，淡淡应了句，“已经不是了。”
那把利器在她颈畔微微一顿。
顾青开口，“倘若我不是雍王妃，我们是不是就能坐下来好好谈这笔生意？白案。”
她叫出对方的名姓，那人静了半晌，扯下她眼前的黑布。
“我给你三句话的机会。”白案道，“如果你能让我满意，我就不杀你。”
他是一个脸颊微凹的中年男人，一只眼睛戴着眼罩，眼罩周围露出树根般的狰狞疤痕。
他手里的短刀架在顾青脖子上，只要轻轻一划就能割断她的喉咙。
顾青垂眸看了眼刀刃，重新望向他，“你跟雍王有仇？”
白案森森一笑，独眼里满是冷戾，“生死之仇。”
“那就好，”顾青目光坦然，“我与你一样。”
白案眯了眯眼，“哪里一样？”
“生死之仇。”顾青道，“不同的是……你还活着，而我不用你动手就快死了。”
白案握着短刀的手往下压了压，“什么意思？”
短刀划破了顾青的皮肤，顾青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
她恍若未觉，“我来宁州除了卖药材给你，更是想找你们合作。”
白案眼神古怪，“我不接药材以外的生意。”
“我说的是‘你们’。”顾青着意强调那两个字，“如果你不能做主，就找能做主的人来。”
白案被她口气中的狂妄激得放声大笑，“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让我这么做？”
他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顾青，顾青泰然回视，在他的笑声中漠然开口，“就凭你们北狄想要大昱。”
白案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这一次不再用轻蔑的目光看顾青，而是僵着脸，面色阴冷，“你说什么？”
顾青面无表情，神情比他更冷，“我以前任雍王妃的身份与北狄合作，你敢不敢做主？”
白案没有说话。
他盯着自己手里的刀，看样子很想用它割断顾青的喉咙，“你疯了？”
顾青笑了下，她的笑容里含着一丝讽刺与嘲讽，“你不是女人，不懂女人的报复心有多重。”
白案斟酌一阵，“雍王负了你？”
“他抢了我救命的药材，”顾青道，“没有那味药，我活不过半年。”
白案不信，“你们大昱的英雄会欺负一个女人？”
“英雄？”顾青冷笑，“你有多久没见过他了？你知道他这四年是什么样子？”
白案摸摸自己的眼罩，“说来听听。”
顾青看着他的动作，语声越发冷清，“他被皇帝收了兵权，身中剧毒，性格乖僻，早已不是大昱的常胜将军。”
白案面色阴沉，甚至有些难看，“我不信他会变成这副模样。”
“你找人去京城一问便知。”顾青道，“你既然知道我做过雍王妃，就该听说过我这身份是怎么来的。”
白案拧眉，口气不屑，“都说你对雍王一见钟情，非他不嫁。”
顾青抽抽嘴角，“的确如此。但我已经后悔了。”
白案眼中充斥着怀疑与猜忌，“我并未听说你与雍王已经和离，你如何证明你所讲的都是真的？”
顾青伸出右手，“你若能找到高明的大夫，让他给我把脉，就知道我活不了多久。”
白案盯了她半晌，慢慢收回手中的刀。
“你怎么知道我是北狄人？”
“这就是我要找你们合作的原因。”顾青道，“我来自京城，又在雍王身边待过一段日子，对于朝中的事情，只要我想打听，就没有打听不到的。”
“你想做内应？”白案问，“就为了报复雍王？”
“反正我已经活不长了，我现在只想看他后悔。”顾青露出几分向往，“他一心想当大昱的英雄，那我就断了他的念想，你不认为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吗？”
白案连连冷笑，独眼中既有快慰，又有不甘，“雍王怎么会惹上你这样的女人？”
“大概是他运气不好。”顾青冷漠地回应。
白案轻蔑地看她，瞳色中带着阴狠，“我不会放你走，你若真心要与我们合作，就跟我去北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