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院之中,袁尚又叮嘱了徐庶、荀攸几句关于改进工艺和保密的事宜,特别强调了水力驱动石碓的可行性研究,需寻绝对可靠的工匠秘密进行。蔡琰则在一旁默默记下了关于施胶和碾压的要点,准备回去后细细思量。
“主公,都吩咐妥当了?”许褚见状,凑了过来。
“嗯,暂时如此。走吧,仲康,去前衙会会这位范管家。”袁尚理了理衣袍,迈步向外走去。
许褚跟在后面,嘟囔了一句:“哼,这些世家的人,鼻子比狗还灵,主公刚弄出点新奇玩意儿,他们就闻着味儿来了。”
袁尚听见了,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并未作声。世家的反应,本就在意料之中。
范忠此来,名为禀报要事,实则十有八九是来试探虚实的。自己这几日深居简出,又调动亲兵守护这处偏僻院落,以范家在邺城盘根错节的势力,察觉到异常并不奇怪。只是,他们绝对想不到,自己捣鼓的,是足以颠覆他们根基的东西。
来到刺史府前衙,果然见一个穿着体面、蓄着山羊须的中年男子正恭敬地等候在堂下,正是范家的大管家范忠。此人看上去约莫四五十岁,眼神精明,态度谦卑,但那微微挺直的腰板,又透着几分世家大管家特有的矜持。
“小人范忠,拜见使君。”见到袁尚进来,范忠立刻躬身行礼,姿态放得很低。
“范管家不必多礼。”袁尚在主位坐下,示意许褚守在门口,目光平静地看着范忠,“本官方才正在处理一些军务,让你久等了。”
范忠连忙道:“不敢,使君为国事操劳,小人等候片刻乃是本分。今日冒昧求见,实乃有几件关乎冀州安稳之事,想向使君禀报一二,也好让使君心中有数。”
“哦?说来听听。”袁尚端起案几上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不动声色。
范忠清了清嗓子,斟酌着词句说道:“其一,是关于清查田亩之事。如今查田队已下到各县,雷厉风行,固然彰显使君整顿吏治之决心。然,地方上一些豪绅劣户,素来跋扈,对查田队多有刁难,甚至暗中煽动佃户,制造事端,言语间对使君新政颇有微词。家主担忧长此以往,恐生民变,特命小人前来禀报,请使君示下。”
他这话看似是告状,实则是将责任推给所谓的“豪绅劣户”,暗示阻力很大,同时也在观察袁尚的反应,看他是否会因此而放缓或调整政策。
袁尚放下茶杯,淡淡道:“些许跳梁小丑,也敢阻挠朝廷政令?徐庶何在?”
一直侍立在侧后方的徐庶立刻上前一步:“属下在。”
“传令下去,”袁尚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各县查田队,若遇阻挠,查明首恶,无论何人,一律严惩不贷!轻者杖责罢官,重者抄没家产,流放三千里!若有聚众煽动、武力抗拒者,视为谋逆,就地格杀勿论!告诉他们,本官的话,就是冀州的法!圣上的旨意,就是天!”
“喏!”徐庶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范忠听得心头一跳,后背微微有些发凉。袁尚这番话杀气腾腾,显然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而且直接将矛头对准了“首恶”,这分明是在敲山震虎!
他连忙挤出笑容,接道:“使君英明!有使君此令,想必那些宵小之辈定不敢再放肆。其二,便是关于流民安置和三大工程之事。如今邺城内外,流民日增,虽有以工代赈之策,然工程浩大,耗费钱粮无数,府库压力想必不小。且冬日将近,工程进度若受天时影响,数十万流民一旦无工可做,无食果腹,恐生祸乱。家主的意思是,冀州各家也愿为使君分忧,可否由各家出面,招募部分流民,或参与工程,或开垦荒地,如此既能减轻府库负担,亦能加快工程进度,不知使君意下如何?”
这话说得更是漂亮,名为分忧,实则是想插手流民安置和工程建设,将这些人力资源和未来的利益抓在自己手中。一旦让他们得逞,袁尚辛辛苦苦招揽来的流民,恐怕转眼就会变成世家的佃户和私兵。
袁尚闻言,却是笑了笑:“范管家的好意,本官心领了。不过,这就不劳诸位费心了。”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本官自有安排。钱粮方面,大汉钱庄和冀州商会运转良好,足以支撑。至于工程进度和流民安置,本官近日偶得一物,名曰‘水泥’,可迅速凝固,坚逾磐石。用此物修路筑城,工效可提升十倍不止,且更加坚固耐久。待此物量产,莫说区区三大工程,便是将冀州所有官道都修成水泥路,亦非难事。”
“水泥?”范忠一愣,脸上露出茫然之色。这是什么东西?他从未听说过。
“不错,水泥。”袁尚看着范忠惊疑不定的表情,心中暗笑。这水泥的消息,迟早会传出去,与其藏着掖着引人猜忌,不如主动抛出来一部分,一来可以震慑宵小,展示实力;二来也能解释为何自己有底气大兴土木,打消他们关于府库空虚的猜测。
“此物乃上天赐予冀州之祥瑞,本官已在南郊选址建窑,不日即可大规模烧制。”袁尚继续说道,“有了此物,工程进度必将大大加快。至于流民,本官自有妥善安置之法,待工坊城建成,书院开学,皆有用武之地,断不会让他们挨饿受冻。范管家回去告诉你家主公,让他放宽心,冀州在我的治理下,只会越来越好。诸位只需安分守己,奉公守法,未来的富贵,少不了你们的。但若有人心存侥幸,妄图螳臂当车……”
袁尚没有把话说完,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范忠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原本准备好的第三件事,是想旁敲侧击打探一下袁尚这几日究竟在忙什么,为何刺史府周围戒备森严。
但现在,他已经不敢问了。这个年轻的刺史,手段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厉害,心思也更深沉。不仅有雷霆手段,竟然还弄出了“水泥”这种闻所未闻的神物!
“使君……使君深谋远虑,小人……小人佩服之至!”范忠感觉自己的舌头都有些打结,“既如此,小人便放心了。这便回去向家主复命,请家主安心。”
“嗯。”袁尚点了点头,“本官也乏了。范管家自便吧。”
“小人告退,告退……”范忠如蒙大赦,躬着身子,几乎是倒退着走出了前衙大堂。直到走出刺史府大门,被外面的冷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望着范忠仓惶离去的背影,许褚走到袁尚身边,瓮声瓮气道:“主公,看这老家伙吓得,跟见了鬼似的!您说的那个‘水泥’,真有那么厉害?”
“呵呵,水泥的厉害,你以后会看到的。”袁尚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不过,范忠此来,也给我们提了个醒。”
他看向徐庶:“元直,世家已经开始按捺不住了。他们明面上不敢对抗,暗地里的小动作,怕是少不了。我们必须加快步伐!”
“主公放心,”徐庶拱手道,“属下明白。造纸之事,绝不敢有丝毫懈怠!水泥量产之后,三大工程亦可全力推进!”
袁尚点了点头,目光望向南方,那里是秘院和窑场的方向。
“纸张,水泥……”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有了这两样东西,冀州腾飞,指日可待。到时候,区区世家,又算得了什么?”
这场由范家发起的试探,不仅没能探到底细,反而被袁尚抛出的“水泥”给震慑住了。
虽然造纸的秘密依旧被牢牢守护,但袁尚已经巧妙地利用部分成果,再次巩固了自己的威势,也为后续改革的强力推行,扫清了一些潜在的障碍。
而冀州的暗流,也在这看似平静的交锋之下,变得更加汹涌,只是主动权,已经牢牢掌握在了袁尚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