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回到家的时候,天边的最后一抹亮光消失在了天际。
地铁的广播里标准的播音女声萦绕在耳边。
“今年的第一波寒潮来袭,北极涡旋出动,严寒的脚步一步步临近,请广大市民注意保暖……”
暮色沉沉,华灯初上。
南昭的手被冻得有些发僵,她对着手哈了哈热气,又搓了搓手才对准密码锁指纹处按了下去。
“滴”的一声响起。
刚一推开门,南昭就一愣。
从来都是冷清空旷的房子里,角落却亮着一盏小小的灯。
暗黄色的亮光度数并不高,但是却并没有被周围大面积的黑暗吞噬。
南昭冷不丁觉得心里一阵暖意。
男人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夹杂着抽油烟机的工作声。
“回来了?”
南昭正在换拖鞋。
“事情进展得顺利么?”
南昭把鞋子放到收纳柜里。
她跟随着厨房里传出的声响,只是走到料理台前就停住了脚步,远远地隔着玻璃门看到男人的身影。
厨房里也只亮着一颗厨卫灯,房子里暖气很足,男人赤裸着上身,只是脖子上的细绳系着条粉色围裙,围裙的腰带被他松松垮垮地系在腰后。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正在有条不紊地掂锅。
今年的暖气来得很早,这才刚十一月就已经供暖了。
她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双手环住他的脊背,脸也轻轻地贴到了他的背上。
热乎乎的,让她很是舒服。
她的声音如同呓语。
“哥哥……”
陆尘约:“?”
南昭瞬间清醒。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之后的南昭迅速收回双手,然后逃也般地从厨房逃离。
“那什么,我去洗洗手。”
南昭像后面有什么追赶似的,匆匆躲进了洗手间。
出乎她意料的是,本以为会追上来的陆尘约,却只是在她身后轻轻哼了一声。
她在卫生间又蹉跎了会儿,想着风波该过去了才出去。
餐厅里的空气中已经飘着淡淡的米饭香气。
满桌琳琅满目的各色菜式,有卖相绝佳的糖醋鱼,还有酸甜开胃的罗宋汤。
南昭爱吃辣。
不知道陆尘约去哪里买到的小龙虾。
爆辣的味道香气四溢。
南昭坐了下来,神色有些恍惚。
她终于明白那些男的为什么都想结婚了。
原来有老婆是这样的感觉啊。
*
陆尘约把最后煮好的冰糖雪梨汤盛好端到了桌上,才自身后解开围裙,然后把围裙整整齐齐地挂在挂钩上。
南昭发现陆沉约的内务比大多数她熟悉的男人要好。
当然了,她也没几个特别熟的男人。
她曾听于远洋说过,陆尘约在海湾区有一套住所,里面的卫生一尘不染。
他父母家里的阿姨开始每天去他那里打扫一次,再后来就变成了一周,最后一个月去一次他那里也只是擦擦灰。
但是有的时候,他又糙得没边了。
南昭等他坐下来后,才迫不及待地动筷。
她夹了一块罗宋汤里面的牛肉。
鲜嫩可口,入口即化。
只是一口,她就满足地眯起双眼,整个人都愉悦地左右摇摆。
“太好吃了。”
这话没有掺杂一点水分。
陆尘约这手艺当餐厅的主厨也是使得的。
可是陆尘约坐下来却只是一只手撑着下巴,眼带着笑意专心致志地看她吃饭。
南昭:“你不吃吗?”
陆尘约摇了摇头。
他并不重口腹之欲,作为运动员平时对饮食要求也高,他做饭只是单纯享受做饭的过程。
现在,他又找到了新的一层意义。
看着南昭吃他亲手炒的菜,亲手熬的汤,只是这么简单得看着,他就由衷地觉得满足。
“你慢点,喝口汤。”
南昭忙不迭点头。
“老婆。”
他轻轻喊她一声。
可是南昭却有些不自在。
她觉得这个称呼太过了。
南昭从小是被爷爷奶奶养大的,除此以外也没有其他人给她演示,男女之间到底应该如何相处。
奶奶叫爷爷糟老头子。
爷爷叫奶奶老太婆。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的亲密的话,就是这么相互怼着过了朴素的一生。
所以她总觉得老公老婆这个称呼有点使用泛滥。
但是她抬头望向陆尘约,见到他笑盈盈的眉眼,又不忍心破坏这样美好的气氛。
就像是家一样。
她好像也有家了。
“我们住在一起吧。”
“嗝儿。”
南昭惊地打了个嗝,然后放下盛汤的勺子。
“……这么快的吗?”
他们才刚刚确认关系。
她已经觉得他们坐上火箭了。
现在更是直接上了宇宙飞船。
“很快吗?”
“可是我却觉得我们好像在一起很久很久了。”
“我会每天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家里的卫生我也包了。”
他说完又给她夹了只小龙虾,双手支撑着脸语带深意道。
“我还能给你暖被窝。”
这话倒是真的。
南昭体寒,陆尘约身体像只火炉一样,大冬天的晚上抱着她她能出一身汗。
这样听起来好像还不错……
而且南昭听元元说他们羽毛球队马上要去外地冬训,一去就是一两个月封闭式训练,她心里也微微有些舍不得。
南昭有点被说动了。
“那你总要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吧?”
陆尘约弯唇,“已经收拾好了。”
“在哪儿?”
他的心头大石落下,这才开始给自己盛饭。
“就放沙发上呢。”
沙发?
南昭回想起自己回来扫了一眼沙发的,并没有发现什么行李袋或是箱子啊。
直到吃完饭,南昭才发现。
沙发上放着一个超市购物用的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地装着几件深色的毛衣和外套。
“……”
哥们儿你这也太糙了吧……
南昭努力克制住吐槽的冲动。
“好歹用个包包装着吧。”
陆尘约正当着南昭的面把周舫留下的衣服扔进垃圾桶里。
“这塑料袋怎么了,能装东西不就行了。”
南昭对他的这一主张没说什么。
他的胆子也就更大了。
趁南昭不注意就去洗漱台上把周舫的洗漱用品也一并拿了出来扔进桶里,桶里东西太多装不下,他站起身来思索一番,便走过去把那只塑料袋的衣服倒出来,然后把所有垃圾装进去。
正好满满一袋。
他一手把垃圾袋提起来,还冲着南昭得意扬眉。
“你看,这不正好派上用场了?”
“我专门去超市买的大号呢。”
*
电视里放着陆尘约之前的比赛,解说的声音时而舒缓时而激动。
陆尘约坐在沙发上全神贯注地一点一点复盘。
南昭则脑袋枕在他的腿上,她看了会儿手机上了会儿孟熏远程给她发来的财务知识课,上完了两节课之后就开始玩儿陆尘约的的手指。
陆尘约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侧有明显的茧子,之前在山里那回受伤的地方已经结痂掉了疤。
皮肤上只剩下一条淡淡的浅色痕迹。
他看得全神贯注,任她把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研究。
南昭已经算完了他的手有多少个月牙,算着算着,就嗷呜一口咬了上去。
陆尘约察觉到手被咬住,也不分出眼神来看她。
“松开。”
可是他说完非但没被松开,那力道反而还大了一点。
“松开。”
南昭终于松开牙齿。
他的手背上多了个牙印。
陆尘约终于把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也不关心一下自己的手,而是伸出手轻轻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头。
他的语气里带了些笑意。
“你是小老虎吗?”
“让我来看看这口小獠牙。”
电视里的比赛正战至酣处,他说了两句就重新把目光投到电视上。
只是他的右手一直缓慢地摩挲她的脸,又延伸至她修长的肩颈,在她背后的蝴蝶骨处流连了会儿,才又沿着尾椎来到了她的臀线。
“诶诶,别碰那里。”
“怎么了?”
陆尘约本有些意动,察觉到她的挣扎后才顿住手。
“之前被鹅咬了呀,还是你给我涂的……”
南昭悬崖勒马——
客厅里,即使电视还发出声音,但还是感觉空气被凝固。
她本被陆尘约摸得正有些昏昏欲睡。
她的屁股上次被大鹅咬了之后是已经好了,就是从那之后那块肌肤变得特别敏感,任何生物的接近都会让她打起十二分警觉。
这下好了,都别睡了——
南昭想着说点什么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
“那个……”
她略略抬起眼皮,却发现陆尘约神色如常,只是往后更深地靠进沙发里。
他什么也不说,也什么都不问。
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样。
就这样保持着诡异的沉默,一直到两人躺到了床上。
南昭在陆尘约的怀里找了个更加舒服的位置。
陆尘约并没睡着,只是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得抚摸着她头顶的发丝。
“你生气了?”
头顶上的声音隔了会儿才传来。
“没有。”
南昭靠在他的胸口,这会儿他倒是穿了件短袖,她的手指在他的心口画圈圈。
陆尘约却只是又隔了片刻,才摸了摸她的脑袋。
“好了。”
他搂了搂她,才闭上双眼。
“乖乖睡吧。”
陆尘约一直等着,等到了南昭的呼吸变得平稳。
他又睁开眼,借着窗外的月光,描摹着睡着的南昭。
南昭说他太在意周舫。
其实又哪里是他在意呢。
他虽然身为局中人,但是又不得不跳出来,站在第三方的角度看。
有一点可能只有他自己意识到。
那天周舫和南昭,两人只要有一点情绪变化。
他们就分不了。
陆尘约很小的时候就被选拔,教练说他是天赋选手,是因为他学什么都极快。
现在他才刚尝到感情的滋味,就已经开始学着怎么保卫自己的爱了。
*
隔天。
天色才蒙蒙亮。
从窗外看进去,就能看到床上的那团被子有些微的动静。
南昭半昏半醒得从被子里逃出来,刚喘了口气就被陆尘约逮了回去。
怎么回事?
昨晚不是还在生气么?
她气喘吁吁看着身上的陆尘约,他此刻正全力以赴干着正事儿,哪里还有半分恼怒的样子 ?
陆尘约正在最后关头,见到南昭看他,把被子往前一拉。
“认真点。”
于是手机铃声就显得有点煞风景了。
南昭推拒着陆尘约越来越猛的攻势,伸出手在枕头底下找到电话,然后用眼神警告着他不准乱来。
“喂,干妈。”
“南昭啊,这周末有空吗?”
“有的有的。”
这段时间温如玉已经给南昭打过几次电话,可是南昭因为这样工厂和马上就要面临的期末考试,总是与她的时间对不上。
“好,这周你鸭哥哥要在农场里请大家去玩一玩。”
“到时候我派车去接你。”
南昭:“鸭哥哥的农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钟士申的农场就在厂里隔壁。
她答应了下来。
谁知身后的陆尘约一听到“鸭哥哥”这几个字,就又开始有点蠢蠢欲动。
南昭赶紧挂了电话。
陆尘约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看南诏放下手机又马上翻身再战。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啊。
两人拖到不能再拖才起床。
“我周末要跟干妈去农场玩,你要去么?”
陆尘约:“你想让我去吗?”
南昭顿了顿。
陆尘约昨晚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
他不愿活在周舫的影子里,更不会走周舫走过的路。
他不会和南昭分开。
于是陆尘约只是轻轻拍了拍南昭。
“等你准备好的时候,我再和你一起去。”
陆尘约和南昭并排站在一起,对着镜子一起刷牙,陆尘约此时心中的阴郁已被一扫而空。
他对着镜子里的两人边刷牙边弯了弯眉眼,还抬起手背仔仔细细欣赏自己昨天被南昭咬过的地方。
“老婆。”
南昭腾不出空来答应他。
“我叫你虎子好不好。”
南昭一口吐了漱口水,满脸黑线地看着他。
“我叫你傻子好不好。”
陆尘约心情好得不能再好。
闻言也只是笑了笑。
他说:“小老虎咬人,你看这牙齿印。”
南昭一看,她昨晚是用了力的,他左手的虎口处确实还有点印子。
“不要,虎子太难听了。”
“怎么难听了?多形象啊。”
南昭:“那也可以叫吸血鬼女爵士啊!”
陆尘约笑笑不说话。
不过他后来也找到了自己的方式,心情好的时候就是“老婆”“宝贝”“小熊宝宝”,心情一般的时候就是“虎子妹妹”“南小虎”,有的时候被南昭气得狠了又随便给她安些外号。
陆尘约想着两人都住一起了,天天见面岂不是理所应当?
南昭却不这么认为。
“偶尔谈谈就行了。”
“天天谈像上班。”
她甚至还编一些漏洞百出的借口,不是去赵元元那里住了就是下课晚了就不回去了。
把陆尘约给气的直接单方面宣布冷战。
南昭周五回家,才意识到两人两天没见面了,于是赶紧打电话补救。
电话接通的很快。
南昭知道陆尘约在听,但是他连嗯都不嗯一声,只能听到静默中的电流声。
南昭说了会儿也开始摆烂。
“我都哄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她的耐心渐少,正打算挂断电话。
“南大头!”
“你可真敷衍啊!”
“我平时这么哄你的?”
“我要是这么哄你你还不把我给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