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审室的菌丝网络突然剧烈收缩,将四散的《富春山居图》灰烬重新聚成纸鹤形状。
毛璃的指腹还沾着韩画家腕间渗出的松节油,那些暗金色液体正顺着菌丝脉络渗入地砖缝隙,在众人脚下形成只有她能看见的星图。
“修改意见可以再商榷。”李委员扯松领带,后颈的青铜鳞片随着动作泛起青芒。
他背后的电子屏突然闪烁,三十七处加密注释竟自动演算成梵高《星月夜》的笔触轨迹,“但委员会需要兼顾市民审美……”
防弹玻璃外忽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赵市民攥着联名抗议书闯进来,袖口沾着建筑工地特有的水泥粉末。
“三十二层写字楼画成调色盘?”他将文件拍在菌丝滋生的会议桌上,纸页瞬间被吞噬大半,“这可是能抗八级地震的承重墙!”
韩画家突然抓起半管钴蓝颜料砸向墙壁,飞溅的色块却在触墙瞬间化作游动的青铜鱼群。
这些带着鳞状菌斑的幻影绕着赵市民打转,将他西裤口袋里的老式怀表染成克莱因蓝。
“流浪汉的涂鸦不配登堂入室?”画家冷笑时,耳后浮现出与李委员相似的青铜纹路,“当年你们拆明清牌坊建中央商务区时,怎么不说破坏城市形象?”
毛璃的保温杯突然溢出大量冷凝水。
铁锈色的液体在地面蜿蜒成黄浦江支流走向,倒映出赵市民童年蜷缩在弄堂阁楼画水彩画的场景——那些被父亲撕碎的画纸正化作菌丝,缠绕在他此刻剧烈起伏的胸膛。
“赵先生参加过九十年代街头涂鸦运动吧?”毛璃用保温杯接住一滴坠落的青铜色菌液,水面浮现出对方年轻时在纺织厂外墙画抽象凤凰的影像,“当年那面墙现在成了文物保护单位。”
赵市民的瞳孔突然收缩成竖线状,仿佛被某种沉睡的记忆刺痛。
毛璃趁机将菌丝网络引向天花板,让二十年前那些被白灰覆盖的涂鸦在众人头顶重生。
斑斓色块中游动着青铜鳞片组成的江豚,正巧与韩画家设计图里的元素重合。
“创新不是破坏,是让不同时代的灵魂对话。”毛璃指尖轻叩杯壁,被菌丝包裹的联名书突然开出蓝花楹。
那些反对者签名正在花瓣上重组成支持者的笔迹,“就像这栋大楼,混凝土里不也掺着老城墙的砖粉?”
李委员后颈的鳞片突然发出蜂鸣。
他望着在菌丝中逐渐褪去敌意的赵市民,手指无意识地在加密注释上描摹——那些原本规整的条形码正扭曲成毛璃保温杯底的刻痕图案。
落地窗外,数只青铜色的江豚幻影正跃过黄浦江,朝着防空洞方向游去。
李委员颈后的青铜鳞片突然发出高频震颤,如同某种加密信号的接收器。
他伸手按住后颈,指缝间溢出的青芒在菌丝网络里折射成无数个同心圆。
那些原本顽固的加密注释正在菌丝浸润下褪去棱角,化作梵高笔触里流淌的星辰。
“或许可以增加缓冲层。”他忽然抓起触控笔,在电子屏上划出螺旋状的修改标记。
笔尖触及屏幕的瞬间,藏在袖口的青铜鳞片突然剥落两片,化作游鱼钻进菌丝网络,“用纳米涂料保护承重墙结构,就像……”他的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话,瞳孔里倒映着毛玻璃保温杯中游动的青铜江豚。
赵市民手中的蓝花楹突然绽开第三十七片花瓣,每片都浮现出不同年代的涂鸦残影。
他西装前襟沾着的混凝土碎屑簌簌掉落,在菌丝地毯上拼出二十年前纺织厂外墙的凤凰轮廓。
“当年他们往我颜料桶里灌水泥。”他抚摸着花瓣上年轻的自己,“现在倒要往水泥墙上泼颜料了。”
毛玻璃的保温杯突然发出空灵的共鸣。
菌丝网络裹挟着会议桌吞噬的抗议书残页,在防弹玻璃上投影出三维模型——改良后的壁画设计里,韩画家狂放的色块被嵌套进青铜纹路构筑的防护网,那些跃动的江豚鳞片竟与建筑钢筋的排布走向完美契合。
“三天后带完整方案来。”李委员的领带夹突然弹开,露出里面微型星图刻印。
当他转身时,后颈新生的鳞片泛着克莱因蓝,与韩画家耳后的纹路产生共振,“但最终决策需要全体委员……”
暮色中的苏州河泛起青铜色涟漪。
韩画家推着满载颜料桶的摊车穿过桥洞,车轱辘碾过的地方生长出菌丝荧光。
毛璃望着对岸防空洞上方盘旋的江豚幻影,突然按住画家手腕:“那些被删除的色块,是不是用老城墙砖粉调制的颜料?”
画家耳后的纹路突然发烫。
他掀开帆布,露出三十七个贴着封条的颜料罐,罐底沉淀着类似星图的金色颗粒:“当年拆迁队偷运城砖,我在暴雨夜抢回这些……”话音未落,远处海关钟楼传来钟声,菌丝网络竟在声波中显形,将整条街道笼罩成《星月夜》的漩涡状。
摊车停在拆迁区的断墙前。
韩画家突然扯开衬衫,胸口纹着被腰斩的明清牌坊结构图。
他用刮刀蘸取混入砖粉的赭石色颜料,在墙上划出dNA螺旋状的双层结构:外层是流动的克莱因蓝江豚,内层竟浮现出老城墙砖的铭文拓印。
“就像琥珀。”毛璃的指尖抚过颜料未干的部分,菌丝顺着纹理钻进分子间隙,“把正在消逝的,变成正在生长的。”她解开保温杯,倒出的铁锈色液体在墙根洇成黄浦江古河道,那些被菌丝激活的微生物正将颜料催化出青铜光泽。
子夜时分,画家忽然跪坐在满地废砖间。
菌丝荧光中,他的后背浮现出完整的星图纹身,与李委员颈后的图案形成镜像。
“他们当年说我的涂鸦会腐蚀墙体。”他抓起掺着玻璃渣的钛白颜料甩向夜空,“现在这面墙比所有人的命都长。”
第三日清晨的评审厅弥漫着松节油与数据流混合的焦灼。
毛璃的保温杯在展示台上投映全息影像时,李委员的钢笔突然在文件上划出星轨状墨迹。
他后颈的鳞片正在新方案效果图上投射水波纹,将韩画家的狂野笔触解析成建筑力学的安全参数。
“荷载系数达标了。”穿青金石色套装的陈委员扶了扶眼镜,镜腿镶嵌的微型传感器突然发出警报。
她面前的全息屏闪过防空洞星图的残影,“但色彩心理学评估显示,克莱因蓝可能引发集体记忆创伤……”
毛璃的菌丝悄无声息缠住会议桌下的电路。
当反对声响起时,所有电子设备同时播放出不同年代的街头艺术纪录片——赵市民年轻时画的抽象凤凰正与韩画家的江豚在数据流中交颈,鳞片状像素块坠落成委员们的投票按钮。
表决结果要等满月夜才会揭晓。
毛璃站在外滩防汛墙前,看着菌丝网络在潮汐中起伏成青铜星图。
韩画家在身后往墙上涂改倒计时,每道笔触都混着老城墙砖粉的赭色。
“李委员今天没戴领带夹。”画家忽然用刮刀挑起一缕菌丝,那些发光体正朝着防空洞方向流动,“他的鳞片颜色变了,像被什么腐蚀……”
话未说完,对岸突然传来混凝土开裂的脆响。
菌丝网络剧烈震颤,三十七道克莱因蓝的光束从防空洞射向夜空,在云层拼出与方案图纸完全一致的星图。
毛璃的保温杯突然沸腾,杯底刻痕与云层图案重叠的刹那,所有菌丝同时指向城市壁画委员会大厦的顶楼。
在大厦顶层的加密会议室里,陈委员正将带有青铜鳞片的U盘插入主机。
全息屏上原本中性的评估数据突然扭曲,化作防空洞深处正在重组的古老星图。
她镜片反射的代码瀑布中,隐约可见李委员后颈脱落的鳞片正漂浮在菌丝网络里,如同三十七个等待引爆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