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璃指尖触到门把手的刹那,腰间的青铜铃铛发出细碎的震颤声。
旋转门的玻璃映出她苍白的面容,瞳孔深处泛着朱砂般的暗红色——她看到十二楼会议室的落地窗上,无数青铜色的血管正沿着钢化玻璃悄然蔓延。
“诸位久等了。”她的声音惊醒了墙角的青铜风铃,那些铃铛里坠着的饕餮纹铜片突然齐齐转向东南方。
圆桌尽头,总编颈间佩戴的商代玉璋正在渗出青苔,肿瘤状的霉斑沿着他深灰色西装的领口蔓延。
许编辑的钢笔在会议记录上洇出了墨渍。
她手腕内侧的倒计时突然加速闪烁,71天的数字扭曲成甲骨文“贪”字。
毛璃的袖口扫过她手背时,一缕青铜碎屑簌簌地落在她新买的浪琴手表表盘上。
“莫先生的作品不该沦为流量的祭品。”毛璃解开小推车的帆布罩,取出泛着尸蜡光泽的线装书。
书页翻动间,昨夜从莫作家初版书里提取的癌细胞图案正在纸上蠕动,“各位不妨看看,过度营销的代价。”
分管市场的副总嗤笑着转动青铜镇纸,那件由西周酒器改制的文玩表面,饕餮纹的眼睛突然睁开。
“毛小姐的小推车昨天在古籍市场拍出了天价,您又何必故作清高呢?”他推来一份合同,条款上的朱砂印泥泛着祭祀坑特有的腥甜气味。
毛璃的瞳孔收缩成两道竖线。
在她能洞穿虚妄的视野里,副总后颈浮现出与许编辑相同的倒计时,只是数字定格在惊悚的7天。
当她望向窗外的雾霾时,整座城市的天际线正被青铜色的经络缠绕,每栋写字楼都像插满青铜戟的祭祀台。
“三年前《文化周报》的讣告专栏,”她将冰裂纹瓷杯扣在合同上,茶水在杯底凝成“妄”字篆书,“用同样掺了祭器碎片的油墨印刷,导致十三位读者肝区出现青铜化病变。”
会议室突然陷入死寂。
许编辑的钢笔滚落在地,笔尖渗出的墨汁在米色地毯上爬出蝌蚪状的文字——正是莫作家未发表手稿里的段落。
总编的玉璋突然裂开,露出内里包裹的战国尸蚕,那些白玉般的蠕虫正吞食着合同上的金字。
“荒唐!”发行主任拍案而起,他腕间的蜜蜡手串突然炸开,108颗珠子在地面滚动成八卦阵型。
毛璃的小推车发出风铃般的呜咽声,车轮上的青铜銮铃自动转向太平间的方位,挂号单上的血字开始倒流。
许编辑突然按住自己加速腐化的手腕。
在倒计时数字坍缩成甲骨文“痴”字的瞬间,她看到毛璃的影子在阳光里裂成七道——每个残影都在翻阅不同年代的禁书,最左侧那个穿着染血白大褂的影子,正从1998年的医学辞典里撕下“青铜症”词条。
“我们需要更专业的评估。”总编擦拭着玉璋裂缝里渗出的黏液,墙上的抽象画突然褪色,露出底层斑驳的医院停尸间编号。
毛璃知道这是青铜症发作的前兆,那些吞噬过祭祀文物的灵魂,终将在倒计时归零时化作青铜器皿。
当谈判陷入僵局,窗外传来运货车的鸣笛声。
毛璃看到十八辆冷藏车正绕着出版社盘旋,车身上“古籍特供”的标志在阳光下泛着陪葬玉器的磷光。
她腕间的挂号单突然发烫,叶评论家的签名在羊皮纸上灼烧出焦黑的孔洞——那个孔洞深处,传来太平间抽屉滑轨的摩擦声。
“请至少保留莫先生的创作手稿。”毛璃最后将青铜铃铛压在合同上,铃舌撞击内壁的声响让所有人的倒计时暂停三秒,“真正的文字应该活在宣纸的呼吸里,而不是冷冻在资本的液氮中。”
许编辑在散场时故意遗落会议记录。
当毛璃弯腰拾起时,发现最后一页空白处爬满青铜色的神经突触——那是莫作家失踪前夜的手写批注:“所有被祭品豢养的文字,终将反噬饲主。”
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指示灯突然变红,毛璃听见防火门后传来熟悉的铃铛声。
三年前车祸中碎裂的青铜车铃,此刻正在水泥地上拖出血色冰晶,而通风管道里飘落的,是印着叶评论家专栏文章的碎纸片,每张碎片边缘都在生长朱砂绘制的饕餮獠牙。
毛璃的手指刚触到青铜铃铛,会议室的中央空调出风口突然喷出细密的青铜粉屑。
她看见叶评论家专栏的碎片在气流中翻卷,每一张纸片背面都浮现出甲骨文";谤";字,那些尖锐的笔画正刺入出版社高层的瞳孔。
";听说毛小姐在古籍黑市...";总编的玉璋裂缝里突然涌出沥青状液体,将他未说完的话黏在喉间。
毛璃转头望向落地窗,玻璃上青铜血管的纹路正组成新闻标题——";心愿商贩操控文坛";的谣言像霉菌般在钢化玻璃上蔓延。
许编辑突然捂住嘴咳嗽,指缝间漏出的竟是印着叶评论家签名的青铜碎屑。
她腕间的倒计时数字正在坍缩成";疑";字篆书,办公桌上的绿萝叶片开始卷曲成竹简形态,叶脉间渗出陪葬漆器的腥气。
";这就是诸位的诚意?";毛璃将小摊车第三层抽屉整个抽出,泛黄的宣纸如同瀑布倾泻在会议桌上。
每张纸上都跳动着读者签名,方读者那枚特别的血指印正在合同条款上灼烧,将";独家代理";四个烫金字熔成赤红铁水。
分管市场的副总突然惨叫,他手中把玩的青铜镇纸正在吞噬手指。
饕餮纹路顺着静脉爬上小臂,将皮肤转化成青铜器包浆的质感。
在他倒映着天花板的眼睛里,毛璃看到十八辆冷藏车正在撞碎出版社的旋转门,车头灯是两盏燃烧的青铜豆灯。
视频通话提示音在此时炸响。
当莫作家的面容出现在屏幕里,所有人体内的青铜碎屑都发出哀鸣。
他身后的医院白墙正在剥落,露出1998年停尸间的绿色瓷砖,心电图波纹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甲骨文";骨";字的阴影。
";那些冷藏车...";莫作家未愈的声带摩擦出青铜銮铃的声响,出版社的落地窗应声炸裂。
狂风卷着印有读者签名的宣纸飞向雾霾,每张纸都在空中燃烧成青绿色火鸟,扑向盘旋在楼顶的冷藏车队。
总编的玉璋彻底碎裂,战国尸蚕在黏液里扭结成";妥协";二字。
毛璃趁机将青铜铃铛按在会议桌正中,铃舌撞击声让所有人耳道里都流出带着青铜锈的鲜血。
她看见自己七个影子中最右侧的那个突然举起手术刀——那是三年前死于青铜症的主治医师残影,此刻正将";诚信";二字刻进副总正在青铜化的手臂。
";读者签名系统今晚零点自动触发。";毛璃掀开小摊车的夹层,露出用朱砂绘制着八卦阵的平板电脑。
方读者的血指印正在屏幕上跳动,将抵制联名人数推向十万临界点,";当数字突破祭祀坑的容量...";
她故意停顿,看着许编辑腕间的倒计时突然逆转成";信";字甲骨文。
走廊里传来冷藏车急刹的摩擦声,接着是液氮罐爆裂的轰鸣。
莫作家在视频里剧烈咳嗽,吐出的血珠在镜头前凝成";宁为玉碎";的瘦金体。
总编突然扯开领带,那些霉斑已经在他喉结处结成青铜面具。
当他撕下第一块腐肉,毛璃看到皮下密密麻麻的西周金文正在重组——那是三年前被祭器油墨害死的十三位读者姓名。
";暂缓...所有营销方案...";总编的声音像是从青铜甬道深处传来。
许编辑的钢笔突然立起,在会议记录上疯狂书写甲骨文,每个字都在吸食她手腕的腐肉。
毛璃知道这是青铜症最后的反扑,那些被吞噬的良知正在文字里挣扎。
当最后一名高层在补充协议上按下手印,毛璃听见自己影子们发出帛书撕裂的脆响。
最年长的那个穿长衫的影子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叶评论家专栏碎片拼凑的虚影——那个虚影正握着青铜刻刀,在毛璃的小摊车上刻";伪善";二字。
走廊安全通道的红光突然大盛。
毛璃收拾小摊车时,发现车轱辘上缠着印有自己照片的新闻稿,每张照片的眼睛部位都被青铜钉刺穿。
她顺着青铜銮铃指引的方向望去,看见叶评论家的影子正倒挂在十八楼窗外,手里攥着浸透液氮的莫作家手稿复印件。
夜色降临时,出版社招牌的霓虹灯开始滴落青铜溶液。
毛璃推着小摊车穿过满地冰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正与某个冷藏库的压缩机共振。
在下一个十字路口,她看见十八辆冷藏车首尾相衔地停在殡仪馆门口,车顶的青铜豆灯全部指向城西的古籍拍卖行。
腰间的青铜铃铛突然沉寂,这种反常的平静让毛璃想起三年前太平间抽屉自动弹开的那个午夜。
她摸出方读者给的护身符——那枚用抵制签名卷成的纸锥,发现尖端正在渗出1998年停尸间特有的福尔马林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