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焚烧画稿的焦苦味渗入美术馆时,毛璃正用指甲刮蹭青铜钱边缘的星宿纹。
那些昨夜浮现在玻璃幕墙上的寿衣供养人,此刻正在钱币表面凝结成细小的朱砂斑点,每粒红点都对应着东北方冷库霓虹灯的一个棱角。
";这不可能!";周馆长暴怒的吼声穿透三楼办公室的防弹玻璃。
他攥着今早新鲜出炉的《艺术周刊》,苏评论家那句";临终涂鸦也能登堂入室";的标题正在报纸折痕处渗出诡异的靛青色。
毛璃的琉璃色瞳孔微微转动,看见周馆长西装内袋里那张支票——昨夜还写着陈老名字的报酬金额,此刻墨迹正扭曲成";违约金";的字样。
展厅的温度突然下降七度。
毛璃转身时,陈老轮椅碾过地砖的声响裹挟着石膏碎屑的味道扑面而来。
老人枯瘦的手指死死扣住《榆林二十五窟》的展柜玻璃,那些昨夜还鲜活的菩萨衣袂正在晨光中褪成灰白,供养人手中的月光颜料凝结成冰晶,在玻璃内侧呵出";救我";字样的白霜。
";他们说的对...";陈老喉间滚动的气音惊飞了屋檐下的白颈鸦,那些昨夜从画框裂缝逃出的毒虫黏液,此刻正在老人耳后凝成暗绿色耳垢,";二十五窟的飞天...本该有三十六条璎珞...";
毛璃腕间的青铜钱突然发出蜂鸣。
她看见老人轮椅钢圈上沾着的带血砂砾,正顺着展柜底部的气流旋涡涌向东南角监控死角。
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一幅未署名的《艺术评论》,苏评论家刻薄的面部特写下方,用荧光墨水画着通往城郊别墅区的路线图。
";周馆长正在重做展品评估。";毛璃将掌心贴在展柜玻璃上,琉璃瞳孔映出双重画面:现实中的菩萨宝相庄严,倒影里的飞天却正在撕扯自己的绶带,";但您看,夜明珠里封存的采风队员还在叩击珠壁。";
陈老浑浊的眼球突然迸发出回光返照的亮色。
他哆嗦着摸向轮椅储物袋里的油画刮刀,刀刃残留的群青颜料突然活过来似的,顺着老人掌纹爬上小臂,在肘关节处拼凑出榆林窟第三层甬道的结构图。
毛璃注意到图中某处断崖的裂痕走向,与她腕间青铜钱新增的纹路完全重合。
正午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所有展柜玻璃同时映出双重倒影。
现实的画作开始褪色,而倒影中的《榆林二十五窟》正在疯狂生长——菩萨脚下的莲台蔓延出铁路轨道,供养人手中的月光凝成站台时钟,昨夜浮现在冷库玻璃上的星宿图,此刻正在画作角落拼凑出苏评论家的生辰八字。
毛璃在安全通道拦住抱着合同疾走的周馆长。
这个向来趾高气扬的男人此刻浑身散发着松节油燃烧的焦臭,领口别着的馆徽不知何时变成了反方向旋转的卍字符。
当毛璃指出《熵变》画框残留的毒虫黏液正在侵蚀他的真丝领带时,馆长突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
";知道苏先生这篇评论值多少钱吗?";他从鳄鱼皮包里抖落出半张烧焦的邀请函,烫金字体";艺鉴沙龙";的";艺";字正在融化成蜈蚣形状,";陈老头那些矿砂颜料...哈!
殡仪馆冷库的骨灰调配比例...";
青铜钱突然割破毛璃的腕带。
她看着血珠坠地时炸开的微型星图,那些昨夜顺着下水道逃逸的抽象色块,此刻正在血泊里重组出苏评论家别墅的3d剖面图。
二楼书房窗台上,某个贴着符咒的青花瓷瓶正在吞吐陈老画稿的灰烬。
暮色降临时,毛璃站在种满黑色大丽花的别墅院墙外。
二楼飘窗里,苏评论家标志性的鹰钩鼻投影正在窗纱上扭曲成毒蛛螯肢的形状。
她腕间的青铜钱突然立起旋转,钱孔中浮现出匪夷所思的画面——书桌上的犀牛角笔筒正在分泌墨汁,那些恶评文章的字迹竟是用掺着骨灰的尸油书写而成。
";来得正好。";苏评论家的声音裹着宣纸燃烧的噼啪声砸向庭院,";让我教教你什么是真正的艺术...";
毛璃抬头的瞬间,别墅所有窗户突然映出非自然的双重倒影。
现实中的苏评论家正在挥毫泼墨,而倒影里的男人背后,赫然立着个手捧月光壶的寿衣供养人——那壶中荡漾的液体,正泛着与陈老轮椅钢圈上相同的血砂光泽。
二楼飘窗的纱帘骤然卷起,苏评论家鹰钩鼻的阴影在玻璃上拉长成镰刀形状。
毛璃腕间的青铜钱发出蜂鸣,钱孔中映出书房内扭曲的空间结构——檀木博古架上的北魏陶俑眼眶里淌着新鲜墨汁,镇纸用的昆仑玉貔貅爪尖挂着半片未烧尽的画稿。
";真正的艺术?";毛璃踏上台阶时,黑色大丽花的花瓣突然簌簌剥落,露出内里包裹的微型摄像头,";用殡仪馆冰柜第三层的骨灰调墨,拿采风队遇难者的指甲屑做画布底胶——这就是您的创作理念?";
书房门自动开启的瞬间,三十六盏宫灯同时映出双重投影。
现实的苏评论家端坐在黄花梨画案前,倒影里的男人却匍匐在地毯上,正用犬齿撕咬某幅未完成的画作。
毛璃的琉璃瞳孔泛起涟漪,看见案头青花瓷瓶吞吐的灰烬里,浮动着陈老临终前攥着油画刮刀的手部特写。
";你以为那些老东西看得懂艺术?";苏评论家蘸取犀牛角笔筒里的墨汁,宣纸上恶评标题的撇捺突然扭动成锁链,";他们连丙烯和岩彩都分不清!";笔锋扫过镇纸时,昆仑玉貔貅突然发出婴儿啼哭,爪尖勾住的画稿残片显现出榆林窟壁画的局部——正是陈老作品中缺失的第三十六条璎珞。
毛璃的指尖划过案头砚台,朱砂突然沸腾着凝成血珠:";您二十三年前在敦煌研究院当助教时,偷换过陈老的临摹颜料。";血珠炸开的刹那,空中浮现出泛黄的工作证照片,青年时期的苏评论家耳后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赭石色污渍。
宫灯的光晕剧烈晃动起来。
倒影里撕咬画作的男人突然暴起,现实中的苏评论家却露出毒蛇般的冷笑:";那老顽固到死都改不了在颜料里掺墓土的怪癖!";他掀开画案暗格,取出个镶嵌人面镇墓兽的漆盒,";知道为什么他的夜明珠会渗出人形吗?
1987年榆林窟塌方...";
青铜钱突然贴着毛璃的锁骨震颤。
她看见漆盒缝隙渗出的黏液正在地毯上绘制星图,那些昨夜从冷库逃逸的毒虫正在黏液里产卵。
而当苏评论家打开漆盒的瞬间,毛璃的瞳孔骤然收缩——盒中整齐排列的三十六枚牙齿,每颗齿缝都嵌着极细的孔雀石碎屑。
";看够了吗?";苏评论家用镊子夹起颗牙齿,对着灯光转动时,齿根处隐约可见";榆林25 - 3";的编号刻痕,";这些可是能唤醒壁画灵魂的钥匙,那老头临死前还在找它们...";
窗外突然传来救护车鸣笛声。
毛璃腕间的青铜钱突然立起,钱孔中映出美术馆急救通道的画面——陈老的轮椅正被推进救护车,老人枯槁的手垂落担架外,指缝间漏下的群青颜料在地面拼出半个卍字符。
";您书房东北角的保险柜,";毛璃突然转身按住博古架上的陶俑头颅,";第三层暗格里藏着《艺术周刊》的股权转让书。";陶俑眼窝迸溅的墨汁在空中凝成数字,正是苏评论家账户收到的海外汇款金额。
宫灯接连爆裂,黑暗中有无数双手从倒影里伸出。
苏评论家癫狂的笑声震得案头瓷瓶裂开细纹:";就算你能看透所有秘密又如何?
明天太阳升起时,陈老的作品就会变成殡仪馆的陪葬品!";
毛璃退到玄关时,发现黑色大丽花的根系已缠住门把手。
那些摄像头镜头里闪烁的红点,此刻正拼凑成周馆长的侧脸轮廓。
她最后瞥向书房,看见倒影里的男人已将整幅画作吞入腹中,现实的苏评论家正用掺着骨灰的墨汁书写新的评论标题——《将死之人的最后癫狂》。
子夜时分,毛璃坐在24小时便利店靠窗位置。
腕间的青铜钱正在玻璃上投射出三重星图:最外层是陈老心电图般的波动轨迹,中间层闪烁着三十六个光点,最内层则浮现出五年前某篇报道的剪影——《青年评论家苏某某力捧新锐画家联展》。
她的琉璃瞳孔突然泛起波纹,便利店的灯光在瞳孔表面分解成无数像素点。
那些曾经在美术馆驻足超过十分钟的观众面容依次闪现,最终定格在某个佩戴着榆林窟纪念徽章的女孩身上——三天前的监控显示,这个美院学生在《榆林二十五窟》前流泪时,手背显露出与陈老相同的颜料过敏红斑。
";我需要1987年榆林窟事故遇难者名单。";毛璃对着收银台旁的公用电话说道,指腹摩挲着青铜钱上新裂开的纹路。
听筒里传来纸张翻动的沙响,接着是倒吸冷气的声音——名单第三十六位遇难者的名字,正与苏评论家漆盒里某颗牙齿内侧的刻痕完全一致。
便利店玻璃突然蒙上白霜。
毛璃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在玻璃表面凝结,渐渐勾勒出城郊墓园的俯瞰图。
第三十六座墓碑的倒影里,隐约可见个怀抱月光壶的供养人,壶中液体泛着与陈老轮椅钢圈上相同的血砂光泽。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雾霭时,毛璃站在美院宿舍楼下的榕树阴影里。
那个手背带红斑的女生抱着画板匆匆跑出,包上悬挂的夜光颜料管正在阴影里渗出靛青色。
青铜钱突然发出蜂鸣,毛璃看见女生画板夹层里露出半张泛黄照片——1987年的榆林窟采风队合影中,陈老身旁站着个耳后沾着赭石颜料的青年。
";请等等。";毛璃拦住女生时,一片榕树叶恰好飘落在对方画板边缘。
叶片背面密密麻麻的虫卵突然开始蠕动,拼出《艺术周刊》编辑部的地址,";您祖父留在敦煌研究院的临摹笔记,或许能解释陈老画作里消失的第三十六条璎珞。";
女生的瞳孔突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她背包侧袋里的手机自动亮起,锁屏壁纸正是陈老画作中某个供养人的面部特写——那人的耳垂位置,缀着颗与苏评论家漆盒里完全相同的孔雀石齿雕。
正午十二点的钟声从美术馆方向传来时,毛璃腕间的青铜钱突然迸发出灼热温度。
她看着钱币表面浮现的新闻推送快讯——#百名艺术家联名请愿保留陈老遗作#的话题正在攀升,配图是某位文物修复专家手持紫外线灯的照片,灯光下陈老的画作正显现出隐藏的三十六窟全貌图。
而在这条热搜下方,";知名评论家别墅失火";的词条正在悄然滋生。
毛璃的琉璃瞳孔微微转动,看见自己昨夜留在苏家院墙上的血指印,正在新闻配图的别墅外墙照片上,拼凑出半幅未完成的星宿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