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绍祖自小说什么是什么惯了,他自小长得俊俏,母亲和父亲都宠着他,就是外面的小伙伴们也觉得他俊美又强壮,一个个不知不觉就唯他马首是瞻;进了官衙,行了加冠之礼以后,他更是身强力壮,有官位、有身份、有体面、有财富,几乎从来没有遇到有人胆敢对他大声,也没有人敢对他说的话、做的事说一个不字,此刻他已经是忍了又忍了。
“你不要再说了,总之我就是这么学的。所有人从小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女的天生就该伺候男的,就该替男的任劳任怨地孝顺男的的父母,就该一气不停地生孩子并自己照顾孩子,就该忍着、装着、真心大度地看着男的一个个换女人。”孙绍祖说道。
他心里有那么一方角落隐隐觉得自己的夫人说的话是蛮有道理的,“噫,孝顺确实是讲孩子对自己的母亲和父亲的,为什么女的要对没生养过的夫君的母亲父亲尽什么孝道呢;咦,忠贞为什么只要求女的呢,为什么女的就要忍受着心里的痛苦和折磨看着男的一个个换女人呢,按照通常的道德和良心来讲,人和人之间的尊重和关心不应该是相互的吗,可真的好复杂啊。算了,不想了。反正自己的夫人都说了,现在的这套道德都是为了男的好,那我想那么多干嘛,反正我受益,我得好处。
他看着自己的夫人,“唉,她也不大声,说话依旧像平常一般的声调。若是她跟外面的泼皮无赖一般,自己也好借势闹将起来,发一通火气,从气势上镇住她,以后她便处处听我的了,也不敢再说些什么了。可她如此克制,自己倒不好发作了。
怪道当初母亲听说我要娶这么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说什么,这下可有人能管得住你了,能治得了你了。自己还不信,觉得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过上过几天学堂,比自己多读了几本书,能有多厉害,打也打不过自己,力气也没自己大,当然是自己更厉害。”心中想道。面上却一点没有服软的样子。
“你听不进去便算了。我说总是要说的。好让你知道,我不是靠你吃饭,也不是靠你府上吃饭,也不是靠你母亲父亲、我的婆婆和公公吃饭。我的吃穿用度一应花费都是我从娘家带来的,都是用的我的嫁妆、我的私产。
今儿借机跟你说明白了。你也不用跟我厉害,不用跟我吹胡子瞪眼睛,我也不是那些柔弱无定见任人揉搓的懦弱胆小之人。
我们之间,大不了分开,大不了和离嘛。不用日日去做面上功夫,去伺候你的母亲、父亲,回家做个女儿,我的日子照样逍遥快活。
就是你母亲,已经习惯了家里的事情什么都不管,产业也一概交给我打理,一应只等年下数今年的收成便是了。原来一年顶多添置两套头面,这几年,我给你家打理得,她可以每一季都添置两套新头面,这还不算衣服料子、鞋子、宫香、茗茶、瓷器、古玩之类。
还有你手上拿着的这把刀,也是我来了府上之后,打理你们府上的产业有了盈余之后,托了多方关系,找了高人帮你打制而成的。
真若是我走了,你母亲又要重新操心家中的诸事,又打理不出这么多盈余。你们现在习惯的生活,少不得又要一样一样减去。
我是无甚可怕的。”孙绍祖的夫人脸上自始至终没有太多愠色,只是板着脸罢了,话语听着也语调平和,甚至不像在跟人吵架。只是声音不大不小,快慢适中,停顿得恰到好处。分明她是如此弱小无力,孙绍祖却像面对一个和自己身材力气不相上下的壮汉一般,不敢对面前这个女子有半分小觑。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嫁妆都侵吞了去?”孙绍祖低声坏笑着说道。
“呵呵,你若是有这样的本领,这孙府的产业你为何打理不出多少的盈余呢?
再说,侵吞女方的嫁妆,按照本朝的律法,无论文官或是武官,都是要革去官职、永不复用的。就算是个平民,也是要被黥刺、流放,永生不得返回原籍的。
你是有这个本事呢?还是你想放弃好不容易到手的官职?你舍得吗?”孙绍祖的夫人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
“夫人啊,你这说到哪里去了,哪里就说上律法了。我们不过是夫妻两人之间的闲话玩笑嘛。
我哪里真能侵吞你的嫁妆呢。你做事一向是有条理的,走到哪里我母亲都是拉着你的手跟人夸她有一个多么能干多么会管家的儿媳妇,省了她不知多少心呢。”孙绍祖面对一个虽然长相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的夫人,可却能打理好家中产业、又能帮自己谋得官职的夫人,他虽然也想像对待外人一样打一顿了事,可终究还是觉得利益最重要,打人的心思不过在心里一闪而过,就被掐灭了。
“好了,我知道你还要去酒楼见你的相好的。去吧,别在我眼前惹我心烦了。”孙绍祖的夫人说道。
她知道他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当初便也是一时上了头,就觉得他俊美无比,拼了一切地就想和他在一起,倒也不是真的觉得他的人有多么好而喜欢他。待到真的在一起了,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甚至有些后悔,没有坚持自己最初喜欢的人。或者,自己也是有些害怕了吧,去那样的人家,自己没有靠山,怕是要日日小心谨慎地低头做人,自己心里怕是隐隐觉得自己受不了那样的生活,这才借喜欢如今的官人这个借口,放弃了吧。有的时候,她也会这样想。
“夫人,晚上不必等我。”孙绍祖就坡下驴,乐得离开了房里,往府外走去。
他觉得,自己的夫人除了脑子很好使之外,打理得好家里的产业,再就是并不怎么拈酸吃醋,便是这两点,他便足以一辈子好好地把她放在夫人的位子上尊着了。只不过偶尔要忍着她太聪慧的大脑和言语便是了。怪不得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有脑子了,便不好控制了......
......
“欸,怎么现在还做这个累眼睛的活计,不要做了。”薛蟠走进东厢房,看到香菱正在绣棚旁边给自己的秋季衣裳绣花,连忙走上前去,抢过她手中的绣花针,柔声说道。
“官人,这有什么,现在太太已经吩咐了,重的话一律不用我做,也不用去早晚请安了,只要求让我把这一胎保好,给薛府好好的生下这个孙儿。我不过在屋子里坐着,拿着绣花针给官人你做个衣裳,哪里就累着了。况且,这夏日里的日头是最好的了,哪里就累着眼睛了。”穿着一身淡丁香紫的衣裙的香菱,坐在垫了厚厚的坐垫的靠背圈椅上,说道。
“阳光这么好,一直穿这么细的丝线也累眼啊。
你是不是在屋里做得发闷?正好,我跟账房学打算盘也正学得头疼呢,不若我陪你下会子象棋吧。”薛蟠说道。他刚从外院书房走回自己的院里。近来,他的心里就像是有了锚一般,那个锚就是香菱。她在哪里,他便总是想往哪里去。
“我不想坐了,坐了这许久。不若官人陪我在院子里踢毽子吧。”香菱转头去找水喝的时候,看到坐榻的榻几上放着的几个羽毛鲜艳的毽子,说道。
“好啊,那我陪你踢会儿毽子,今儿中午我带你去曲江边新开的酒楼去吃松鼠桂鱼和红烧元蹄,怎么样?”薛蟠问道。
“或许多吃些甜口的菜,我就能有一个像香菱这么可爱的女儿也说不定。”他心里默默地想道,眼角溢出了满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