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两日再来,横竖宫里本也没有几个姐妹。
走吧,别让皇后娘娘等着了,再过一会儿就要亥时二刻了。”元春看了看北窗条桌上的金制座钟,说道。
“那好,我先走了。”皇上允历一边摩挲着自己手中的柔荑,一边说着,却还是不走。
元春看着皇上眼里的柔情,心里闪过一丝犹豫,想道:“要不要把那件事告诉他呢?让他提防着小心些也好。可是,那样不就把堂伯祖父(贾代化)和祖父(贾代善)的谋划给毁了嘛。
如今,皇上是把我放在心尖上,最宠爱我,可后宫和郡王府可不一样,关联瓜葛的东西太多了。哪一日,色弛爱衰了,无法再包容了,无法爱屋及乌了,秋后算账怎么办,或者他像唐玄宗那样,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和权柄,不得不牺牲他人的时候,会不会别说贾家宁荣二府,就是祖母的娘家史家、母亲和姨母的娘家王家还有姨母的夫家薛家等等,还有自己,都可以当作牺牲品一样被献祭呢。”
“还是算了,不要再想了。堂伯祖父和堂伯祖和祖父祖母的谋划到底周全,自己还是静观其变好了。
允历本就与他父皇不同,不是那残暴之人,兴许这事就化于无形之中也说不准。”
想着,元春依旧面色如常地把皇上送出了德清宫。
“元元,早些睡。”皇上允历出了德清宫,本要坐上辇轿,却又回过身来,把自己头上的一个金制盘龙纹簪子插到了元春的鬓间。
“今晚不能陪你安歇,就让它陪着你吧。”
辇轿前后的内官全都低着头,皇上允历身边自小服侍他的夏内官则站在不远处,暗暗想道:这宫里皇上还是最宠贤嫔娘娘,什么时候也没见他对着皇后娘娘或者燕嫔娘娘露出那么温柔的神情啊。
......
“不知道,若是当初嫁与冯公子为妻,如今的日子又是什么光景?”被薛蟠抱在怀里往屋里走的时候,香菱心里忽地想起那个冯渊公子,头伏在薛蟠的胸前悄然地掉了一滴泪。
“做正妻,和如今做妾室,总是不同的。”香菱虽这样想着,却没有任由自己的思绪蔓延,在薛蟠迈过正房堂屋的朱红色门槛的时候便止住了内心里的一切念头,只想着一会儿要给他点一杯淡茶。
“这香菱,真不愧宝钗妹妹给她取得这名儿,身上的味道果真好闻,香香的。
今晚要搂着她睡,香香软软的,一定可以一直睡到天明。”薛蟠恍恍惚惚之间,鼻际一直萦绕着淡淡的清香,有些甜,却不是娇儿身上那种浓烈得有些呛人的甜香。
“也难怪母亲和妹妹都这么喜欢她。模样清丽不说,虽说是贱籍,打眼儿看着和一般的闺秀也无甚太大分别,性子温柔却又不似一般闺秀一般无味的怯懦,也不似妹妹那样一味的寡言少语,活泼开朗,就像...就像刚刚玩骨牌时候的骰子一般,玲珑有趣。”
“官人,放我下来吧。”到了内室,香菱伏在薛蟠的胸口,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胸口,声音淡淡地说道。
“放...放你下来干嘛?爷我还没抱够呢。”薛蟠说着把头低了下去,埋在香菱的肩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鼻腔里一股菖蒲艾叶的清香之气弥散开来。
“我下来给官人点一杯茶,过一会儿官人该头痛了。”香菱从胸口抬起头,抬起柔嫩洁白的手腕,扶起薛蟠的头颅,手指按压上她的额头。
“你今晚用兰汤沐浴了?”薛蟠闭上了眼睛,由着那小小的微热的手指在自己额头上按压,问道。
‘“是啊,今儿太太和小姐让人煎了好些香草水,也让人给我灌满一桶,我便也洗了。”香菱说道。
“果然,官人的鼻子就是灵,就算喝了这么些酒,也能闻出我身上的味道不同。”香菱心里想道。
“官人也要去沐浴吗?我让人往耳房里官人的沐浴桶里也灌满了一桶水呢,盖着盖子,这会子估计还热着呢。”香菱问道。
“不了,累了,你去打一盆热水,用帕子给我擦擦身子,我便睡了。”薛蟠说着,把香菱放到了房里的坐榻上,跪坐在她身旁,趴在她的膝头,声音有些弱,像是有些困了。
“好,我这就去。”香菱说着,从坐榻上起了身,把伏在榻边的薛蟠扶了上去,榻几推到了另一边的尽头,又在他的头下垫了一个瓷枕。
离开房间之前,她又把薛蟠脚上的鞋履给脱了下来。
“这水果然还热着呢,太好了,不用叫小丫鬟起来再烧水了。”香菱离开正房,去了旁边的耳房,拿了一个木盆,站在木桶边,打开一看,里面的香草水还热着呢,盖子一掀开,热气便呼呼地扑面而来,霎时,感觉自己面上拂过一阵热浪。
香菱一面想着,一面笑着打了一盆热水,快步地就回了正房。
“官人,先给你泡着脚,我再去打一盆水,给你擦身子。”香菱说着,先把水放在坐榻边的脚凳上,接着又把薛蟠脚上的白色棉制袜子脱了下来,把他的双脚放入了兑了一点儿凉水的香草水里。
“嗯,去吧。”薛蟠躺在坐榻上,枕着瓷枕,眯缝着眼看着香菱蹲在坐榻边轻柔地给自己脱下袜子,心里竟有了一种从来没产生过的柔情,语气也忍不住温柔了下来,不似刚才在王府里和那些人时的粗砾洪亮。
“若是没有好的,待香菱生下儿子之后,便扶她做了正妻吧。”薛蟠不知怎么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之前刚上京,喜欢娇儿喜欢得每日晚上都不回来的时候,也没产生要把她纳了回来的想法,不过想在她处多待些时候罢了,贪恋她对自己的软语美言。
其实,那时候,也是不想回来看母亲的脸色。那会儿妹妹正在准备选秀,眼见着就要飞黄腾达,以后说不准自己还要妹妹提携着、照拂着呢。母亲一点儿也没有想要依靠自己这个儿子的想法,满心满眼都是她那女儿、自己那品格端方、行为豁达、随分从时、贤淑贞静的妹妹。在家中,母亲和妹妹都觉得自己无用,眼里也没有自己,家中和铺子里的事妹妹和母亲两个人一手都打理了,自己也无甚用处,有自己没自己都没什么分别,只好勾栏瓦舍里寻些趣味罢了。”
“可香菱...香菱不同。她从来不似母亲和妹妹那般轻视自己,也不似娇儿那般无尽地捧着自己,任什么甜话都将来说与自己听,也不觉得说得过了。她总是这样默默地照顾着自己,哪怕自己醉了,也记不得什么了,她也是这样细心妥帖地照顾自己,不会因此而变了平常的温和面孔。
以后,待母亲百年之后,有这样一位温柔敦厚的妻子照顾着自己,未尝不好啊。至于管理家事、打理铺子,香菱如此聪慧,学一学便也就能做了。”
少顷,香菱便又打来了一盆水放在旁边的榻几上。
“官人,我给你把衣裳先脱了。”香菱说着把薛蟠腰间的玉腰带解开,接着又把他的驼色交领外袍脱了下来,都搭在了坐榻旁边的衣架上。然后她从金盆里拿出一方极软的棉帕,拧干,轻柔地擦拭起薛蟠的上身。
薛蟠感受到自己身上缓缓游弋的温热,不知不觉想睡了“还好没在王府歇下,那里哪有人会如此照顾一个醉酒的纨绔子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