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骞迎着众人郑重又期待的目光,举高了手中的酒碗,轻松舒朗地笑着说:“邓兄眼光独到啊!不过愁什么!咱不是一直在准备着吗?他们打的猛了,咱就跟着热闹热闹,早日有了结果,等于咱早日有了机会。不想那么多,该干啥干啥!其他,都会有的!”
鲁涵第一个举碗附和姚骞道:“都会——有的!”
众人互相看看,渐渐都恢复了笑脸,邓显思拿过老何大夫的酒碗和姚骞碰了碰,眼里的恋慕更甚,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纯良笑容道:“姚团长所言极是!我敬诸位大哥!愿与诸位共襄盛举!”
江汉源、沈文几人呵呵笑着不说话,何忆言、老何、岳师傅眼神在姚骞和邓显思之间转来转去,其余几人目光始终追随着姚骞等候姚骞的示下,毕竟,邓显思是顶着高苓的名义来的,尽管他是何大夫亲戚,但他们大都持谨慎、观望态度,没有与邓显思过于亲密。
热烈的气氛中流转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风声。
姚骞自然感觉到了微妙的气场,脑海里闪过近日他反复梦到的一个画面,画面里邓显思一身僧袍,头顶戒疤醒目,他看向自己时那欲语还休悲喜交加的眼眸,总在醒后挥之不去。
挥散复杂思绪,姚骞把手伸向宁娃,宁娃机智地从旁边递来干净的碗,姚骞接过专注地将酒倒了小半碗,然后双手举给老何大夫,老何大夫犹疑一息欣然接下。
“咳”,姚骞清了清嗓子,温和地说:“大家手里的酒,是我们——所有人齐心协力换得的,外面的一片安宁,也是我们左手拉右手争来的,不久的将来,我们这里会坐更多的人,外面的安宁将更广阔,我们需要彼此,我,感谢每一位!”他站起身,将庄重而真诚的心意通过目光传达给在座的每一人,举着碗从岳师傅、老何大夫开始,与众人碰杯,随后众人同饮,觥筹交错。
一句话,众人都明白了意思,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愉悦的。酒桌再次恢复热络,这一回,是没有隔阂的热络。
星空下,云彦坐在山峰最高的地方,捻着手腕上的金刚菩提,眼中一片星河无垠。
佩娘抱胸站在他身侧,望着他孤独的侧影,沉默半晌轻声道:“您要是想了,随时都可以加入他们。”
她以为云彦在羡慕下面的热闹,不知云彦揣测的是姚骞对邓显思改变态度的原因,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不然,青年即使为了大业妥协,也不该是这样的情形。
这一夜,还发生了一件超出所有人意料的事,那便是深更半夜,有人悄无声息摸进了矿山深处,而没有惊动任何守卫。
姚骞将马灯往那人跟前举了举,一身脏污配一脸泥灰,完全看不清真容,垂眸扫到细腻的一小块手腕,另一只手闪电般抓住那人的帽子扯掉,那人慌乱地抬头遮挡散乱的头发,霎那间,二人对上视线,同时惊叫:“是你!”
旁边押人的陈金秋跟着惊呼:“你们认识?”正是他听了狐狸老大的手下传来的消息,才能精准无误抓住了闯进来的小贼,但对姚骞的解释只能是他喝多了睡不着上茅房,碰巧发现了敌情。
气场不对的二人认出对方后,就卸下了露在表面的防备,姚骞一个眼色,陈金秋放开了对华南阳的挟制,华南阳挺胸抬头,从兜里掏出帕子擦拭逃跑摔倒时沾在面上的雪,此刻自然都是水渍。
姚骞略微松了口气后,睡意就袭来了,他打个浓浓的哈欠嘲讽道:“我很好奇,堂堂振华商行二东家华家大小姐,怎么会跑到我们这当——不速之客呢?”
“女的?”
“小姐?”
陈金秋和鲁涵齐齐瞪大了眼珠,目光在眼前这个身形瘦小但衣衫褴褛的汉子装扮的“客人”身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瞟着,怎么都没瞧出有一点儿女人样儿啊!
华南阳英气而凌厉的凤眸瞪了两个没礼数的家伙一眼,二人不自在地收回目光,斜眼看着华大小姐趾高气昂反唇相讥:“我也很好奇,远道商行东家的——浪荡弟弟,什么时候摇身一变成了骑兵团副团长?还是说——”华南阳往姚骞跟前跨进一大步,仔细盯着那张会演戏的脸,“你从来都不是杨老板的弟弟,杨老板另有其人?”
“哼!”姚骞冷笑一声,当贼的还质问起主人来了,这姑娘料定了自己拿她没办法,真不知该说她胆子大呢,还是掌握了更多东西,他没有继续拐弯抹角,冷冷问了一句:“你几个人来的?”
华南阳不答不问,耸了耸肩,随后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姚骞来回走了几步,头一回碰着难缠的主,还是个没打过太多交道的女人,猜不透心思,便不猜了,吩咐鲁涵一句:“客人困了,别打扰她睡觉!”扭头带着陈金秋离开了。
夜风凄凄,姚骞站在原野上眺望暗淡的雪地。
“我已经察看一遍各处守卫了,都很警醒。应当没有别人了。”陈金秋站在一旁禀报。
“今夜负责值守的首领是谁?”姚骞轻声问。
“陈冰,陈教官。”陈金秋略作思索后肯定道。
因为他们都是跟着姚骞的自己人,而姚骞没让他们正式加入骑兵团,所以几人都称作教官,没有什么军衔军级。
姚骞轻声叹息,“不用跟他说了,那婆姨一看就守了不止一天,问题不在他们身上。你去睡吧,其他的明儿个再说。”
陈金秋迟疑地点点头,片刻后,转身离去。
呼-呼-呼,闭上眼感受着夜风吹在脸上带来的冰凉,仿佛有风吹进头脑中,吹散了一丝烦乱,姚骞转身正对着风来的方向,突然,鼻尖一动,睁开了眼睛。他朝前走了几步,再次闭上眼屏息凝神听着风吹过枯叶的轻微声响,“咔”,细枝断裂的声响。
“出来吧!”姚骞睁开眼睛,看着远处近乎一人高的一片灌木丛。
沉默在四周笼罩。
良久,云彦一身黑色大氅从灌木丛走了过来。
姚骞不眨眼地望着他向自己靠近,他垂着双眸停在了自己两米外。
又是一阵沉默。
姚骞从头到脚看了遍自己的枕边人,伸手搓了搓脸颊,两个跨步钻进了那高大的怀抱,那人顺势抖开大氅裹住了他。
“是你发现了华南阳告诉陈金秋的?”听不出喜怒的话音从怀里传来。
云彦低声回了个“嗯”。
隔了半晌,姚骞又问:“除夕喝醉那回,我应当问过你,你是不是一直守在我身边?”
寂静无声。
一刻钟后,姚骞才听到“有时候”三个字的答案。
姚骞没有放过他,继续逼问:“集训班被袭那夜呢?”
天没亮,尉家老宅邻居家的屋子就亮起了灯,小杨一夜未睡赶到这里来请罪,刚等回了同样未睡的东家,他就低头认错:“是我没做好,让她顺藤摸瓜进了公子营地,请您责罚。”
云彦把脱下来的外衣扔到炕上,转身深深看了眼小杨,发现他的鞋尖全是湿的,可见是自己一人连夜在雪地奔跑导致的。没有责备的话,只有就事论事,“问题出在了哪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