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青年昏睡过去,云彦准备把后晌青年写的半封自白书和地契收好,望着那张纸上的第一个字——云,不禁想到了天上的流云,流云里藏着很多很多年以前的画面。
一间破旧的瓦房里,摆着破旧的桌子,上面是破旧的笔墨纸砚,云遥子翻转用过的麻纸,提笔想要教少年识字,朝着蹲坐在椅子上晒太阳的少年喊了声“哎”。
他喊完之后觉得不对,便侧首问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扭头看着他,眨了下懵懂的眼睛,反问:“什么是名字?”
云遥子才知道这只小豹子竟然还没有名字,他想了想说:“名字就是一个符号,是你跟别人与众不同的称呼。”略微思索后,他继续解释,试图让少年更明白,“比方说,你看啊,山里头可能有很多只豹子,如果我想叫某一只豹子出来,总得知道是它而不是别的豹子。而且,可能有成百上千只豹子,我也不能喊大豹子、二豹子、三豹子、四豹子……所以,得给它们取个名字区分开来。懂了吗?”
少年豹子想了想诚实地说:“不太懂。”
云遥子走到他跟前,学着他深沉地望着院子,指着地上一些杂草说:“再打个比方,你看这些草,它们虽然都叫草,但是它们各有各的不同,有的叫兰,有的叫芷,有的叫蕙,有的叫艾……”
少年望着没什么分别的小草呆呆地说:“哦,那我,没有名字。”
云遥子摸了摸他的头说:“可怜的小豹子,既然如此,我帮你取一个如何?”
少年闷闷地嗯了一声。
云遥子近距离瞧着少年越发分明的俊朗的侧脸说:“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头上好像有——云纹。我听过有云豹。你就姓云吧!自由自在的,如天上的云怎么样?”
少年低声念一遍:“云。好,那就姓云。”
“至于名嘛”,云遥子的桃花眼灼灼盯着少年,忽的绽开一抹倾国倾城的笑颜,“美,乍一看,真美,美士为彦。就叫彦吧,云彦!”
于是少年就有了这个名字。他仰头望着身旁笑得格外好看的道士,想了想,又念叨了一句:“云彦。好听。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云遥子没什么犹豫说:“我姓姚,单名一个骞字,道号云遥子,跟你一样的、自由自在的云。”
刚有了名字的云彦问:“骞,是什么意思?哪个骞?”
“骞,飞也。就像你的云一样,自由自在高飞的意思。”姚骞如是说。
云彦轻声默念:“云,飞。云彦,姚骞。”
炕上,云彦将熟睡的姚骞拥入怀里,亲吻他的额头,注视着青年带着满足和疲惫的睡颜,轻声呢喃:“你总知道怎么让我对你言听计从,就算没有过去的记忆,还是能让我死心塌地。”
那日情动的结果就是,姚骞睡过了初一白天,又睡过了初二白天,直到初三后晌才自己下了一回炕,其余几回都是云彦抱着他解决的三急。本来吃了饭打算接着躺平偷懒的,反正最近他都不打算去骑兵团,他要好好罢工几天,让高苓放松警惕,免得总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抢他位子。当然,这不代表他不准备抢,只是不会那么快而已。不料,又是晚饭开餐之际,某个曾上过门的不速之客,掐着饭点把他从炕上喊了下来。
那人正是热情大方的邓显思——这是姚骞以前对他的印象,而今天他的出现和举动,姚骞觉得他更符合另外四个字——人傻钱多。谁能想到穿着西装三件套翩翩公子哥,进门居然背着大麻袋,而麻袋里都是他的新年贺礼,且全部都是给云彦和姚骞的。
这才是姚骞拖着“病体”招待客人的真实原因,无病呻吟的他只能说自己是偶感风寒,否则任谁见了他眼神发虚、走路发飘的神态,都要以为他病入膏肓。然后抬着他去大医特医。
一听到邓显思说贺礼是送给云彦和他的,注意,人家先说的是杨老板,其次才是他,而且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欲语还休地瞄了眼云彦。这下敲响了姚骞脑子里那口大钟,他将吃了半饱的云彦连哄带骗稍加威胁龇牙赶出了门,自己热情洋溢地招呼邓显思。
邓显思没料到自己战战兢兢的一个眼神,会被姚骞误会至此,心里摇旗呐喊:天助我也!老天爷终于可怜我了!在家伤心憔悴单相思了一个月,他越来越确定自己对姚骞的好感了,在请教了自己表弟追爱妙招后,毅然决然在大年初一就跑了,为的就是:不畏挫折!不留遗憾!前仆后继!为爱而战!
于是他拉着姚骞东拉西扯,暗戳戳打听其过往、爱好,天南海北谈天阔论中加几句家常事,姚骞并未发觉什么,只当是这人话痨,自己陪着唠呗。邓显思心里欢呼雀跃地庆祝首战告捷,他取得了阶段性进展,实现了“有话说”的目标任务。
唠着唠着,话题引到了煤炭和钢铁的巨大反应,能造船造枪造大炮,造坦克、造飞机、造弹药,还能造火车搞运输促进制造业。如此工业重要原材料加经济发展发动脉,拥有它也等于是掌握了财政源头和军政命脉。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姚骞为邓显思带给自己的思想冲击感到无比震惊。二人越说越投机,渐渐奠定了强强联合的战略伙伴关系,也渐渐实现了邓显思的第二阶段目标——“有事干”,即和所爱之人有共同的大事干。
两人越聊越亢奋,逼得隔壁的云彦没办法,只得亲自出马,以姚骞风寒未愈不宜劳累为由,将姚骞押回了他们的屋子。
旗开得胜的邓显思没有错过云彦那个警告的眼神,但他没有气馁,他可是有备而来,借着这一个月学到的东西和对姚骞的了解,他相信,自己绝对能在姚骞心里赢得一定的地位。
而回到屋里的云彦,几次开口想跟姚骞说他误会了邓显思的动机,可苦于无法证明,毕竟那小子学奸了,掏出一大半东西是给自己的,什么珍稀药材、孤本医术、上好的文房四宝等等,相比给姚骞的钢材弹弓、钢质弹珠、钢丝火车模型,怎么看都像是哄小孩子的。这绝对是他故意的,姚骞怎么可能相信那小子是冲着他来的,他必须想个办法,一劳永逸。
事实上是,没等云彦想出好办法,邓显思的连环计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