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洋洋洒洒的雪花在空中肆意徜徉,姚骞静静观赏飞过的每一片精灵,头一回觉得它们很美,轻盈剔透,纯洁柔美,摊开掌心,总有一片会停留,然后被融化,不见了。不见了的是它的踪影,但留下的是它的湿润,一寸一寸浸透深埋的泥土,浸透期待逢春的枯木,浸透孤独渴求的心灵。
云彦拿着大氅出了门,一只半手将其披在姚骞身上,再从后面搂住姚骞,“咋还看起雪了?”
“这阵还不冷,停雪才冷呢。以前下雪天,总是担忧,怕受寒,怕吃不饱,怕出门受阻,从没有赏过雪。”姚骞微微侧头看着云彦问:“你觉得雪美吗?”
云彦凑到姚骞脸前,彼此的额头几乎要贴着,一人呼出的热气被另一人吸进去,呼吸缠绕。他回望着青年明亮的眼,目不转睛地说:“美,但没有你美!”
“唰”,姚骞无情地转过头不再看动不动就说情话的云彦,“我又不是姑娘!有什么美的!”雪中站了半天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燥热,被云彦一句话都烘起来了,姚骞觉得应该跟某个一不小心就举枪进攻的男人远点,可他还没来得及躲,就被死死套牢了。
“你比天底下姑娘都美,不然我怎会为你钟情呢。”云彦一点也不嫌情话多,专奔腻死人而去。
“你再说我不听了!”姚骞伸手捂住自己耳朵。
云彦轻笑,“呵呵,不逗你了,先回屋吧,别着凉了,以后再陪你看,看尽春夏秋冬海角天涯。”说着,推着姚骞进门。
“我还想再看会儿!”姚骞故意唱反调。
“不听《卖油翁》了?”
“不听了。一个老汉有甚好听的。”
“《卖油翁》不听可以,但《过秦论》得学!”云彦改为拉着姚骞的手,一前一后进了门。
在灶房门内站了半天的小杨终于松了口气,拉开门往外走,心说:才头一天啊,何时是个头啊!?
同一片雪天下,有人如胶似漆互相取暖,有人无依无靠温饱难继。
骑兵团驻扎的院落外墙下,四个又高又壮的大兵将曹宏奇堵在角落里,你一拳我一脚不停落在曹宏奇被衣裳遮住的地方,而没被衣裳遮住的地方,则被吐了口水。
为首的汉子下巴上一道蜈蚣似的疤痕在他发怒时更显狰狞,他用脚抬起曹宏奇的下巴,凶狠地说:“狗日的,爱告状是吗?去告啊,现在就去!”
一个大兵附和,“这驴下的,肯定是投错胎了,长舌妇才爱告状呢!”
疤疤赖赖的汉子爆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意思是他是个娘们呗,啊,那咱哥几个检查检查,别是女扮男装的吧?呵呵呵。”
其余三人跟着坏笑,曹宏奇垂着眼不说话,听着那人的话,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栗,心里疯狂呼喊着:老天爷开开眼!赶紧打个雷劈死他们!可惜,老天爷耳背,没听见他的心声。
带头欺凌的汉子忽然一把抓住曹宏奇领口用力扯,曹宏奇大震,冻的又红又肿的双手急忙抓住领口拼命挣扎。他的反抗竟然激起了几人的恶意,两个人一左一右制住他的胳膊,另一个警惕地看着四周放哨,疤赖撕扯曹宏奇单薄的衣裳,嘴里各种下三滥脏话辱骂着。
曹宏奇绝望地嘶吼着:“不要碰我你们这帮畜牲!放开我!”
“砰”一声枪响破空而来,打乱了风雪的节奏,四个大兵被惊动,胆小的劝解带头恶棍,“大哥,回去吧,让人发现了咱也得受罚!”
另外两人也被吓得收了手,曹宏奇趁机挣开带头恶棍的手,蹲在角落里抱住自己瑟瑟发抖。
带头恶棍“呸”又往曹宏奇头顶吐了口痰,“算你好运!今儿个饶了你!下次再敢碎嘴子告状,老子日你嘴巴!”发完狠话,转身骂骂咧咧走了,其余三人急忙跟着悄声离开,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横行霸道的足迹。
雪越下越大,如同曹宏奇内心的怨愤疯狂膨胀,膨胀到能吞下天、咽下地,摧毁一切生灵。可他没有出声,没有大哭,没有呜咽,只是红着一双眼睛,瞪着大雪渐渐盖住自己鞋尖。在大雪快将他整个身躯埋没时,他才伸出僵硬的手,抓了两把雪,抹在头上、脸上,用洁白的雪花揉搓清洗那些脏污。至于受到的屈辱,曹宏奇暗自发誓,只有鲜血方能洗刷。
“哗,哗,哗,”姚骞挥舞着扫帚扫着雪,想象自己挥舞的是一杆长枪,用红拳的路子练着枪法,跟着步伐发出“嘿哈嘿哈”的声音,偶尔换个姿势冒一句“勾挂缠粘,化身闪绽,拧腰摆胯,力发于根,饿马奔槽,”半尺厚的积雪,他不靠铲,愣是用扫帚扫了一大半。
云彦换下长衫,穿着短打走出门,一脚踩住姚骞的扫帚,姚骞便再也抽不动,只觉太行王屋压迫,九牛二虎变成了蚂蚁。不过,看到云彦的新穿着,忍不住眼前一亮,赏心悦目。
云彦移开脚,目光扫了一圈院子里一堆一堆的小雪山,感觉姚骞不像在扫地,而是在玩雪,考虑到烂摊子可能要小杨收拾,破天荒起了恻隐之心,便主动提出,“我帮你一起吧。”
“不用!”姚骞拒绝的斩钉截铁,恋恋不舍地移开看美男的目光,“我说了今儿个都我来,谁也不要插手。”说着随便选个中心,“哗哗”又开始转着圈把雪扫到中间,三下两下小雪山立现,放眼看去,院子里都是歪歪扭扭的环形小路,原本从院门到主屋十几步路,经姚骞一改,至少多出一倍远,整个院子宛如一座雪迷宫。
云彦索性在迷宫里绕来绕去散步了,顺便监工,“这儿没扫干净!”
姚骞听见话音,心里使坏扫帚“唰”一下甩过去,以为自己足够快,必将云彦扫个四脚朝天,谁知云彦比他更快,身体陡然离地旋转一周,然后稳稳落在扫帚外面。
超乎凡人的动作看的姚骞目瞪口呆,忍不住惊叹:“你那么快的身手是咋练出来的?”
云彦眉毛轻挑,逮着机会就调戏道:“晚上给我暖被窝,我就告诉你!”
姚骞霍然回头,不再言语一声,也不用想着请他教自己了,肯定又要讨好处。那样的身手,怕是从小就苦练了,自己想学为时已晚,唉,踏实扫地吧,争取十八年后练成岳师傅那般。
老话总说,人是不禁念叨的,这不,姚骞心里随意那么一想,岳师傅就踏着皑皑白雪飞来了。
彼时,姚骞正在院门外扫雪,忽然身侧一股疾风破空而来,有了经验的姚骞立即挥起扫帚横挡,抬头就看到岳师傅以拳做刀斩下来,看到姚骞应对之式后,飞快变换招式,二人在雪地里你来我往切磋起来,一时间,雪沫一串又一串飞扬,深浅不一的脚印一个又一个增加,整片天地因一老一小的揎拳舞袖变得活泼有趣,
宁静的雪后风景增添了无限灵气,俨然一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灵活流转的绝美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