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电筒光斑在井壁上晃动,铁钩剐蹭绳子的吱呀声在井筒里格外刺耳。
小花把登山绳在我腰间绕第三圈时,我按住她发凉的手指:";你留在上面接应。";
";你每下降五米就拽两下绳子。";她突然扯开自己冲锋衣拉链,露出绑在腰间的六把青铜钥匙,";郝丽给我的东西...应该用得上。";那些钥匙表面覆盖着青黑色铜锈,柄部刻着半张扭曲的人脸。
井壁的苔藓在强光手电下泛着暗绿色荧光,我抓着凸起的石块向下挪动时,裤腿扫过的地方突然簌簌落下碎石。
当右脚踏空瞬间,洛阳铲卡进石缝的金属摩擦声让我后颈发麻——铲头在离我左耳三厘米处迸出火星,铲柄末端系着的铃铛突然叮当乱响。
";这是镇魂铃!";我死死抵住井壁,冷汗顺着脊椎流进裤腰。
三年前郝丽在云南墓道里用过同样的青铜铃,当时她说这种铃铛只有遇到千年怨气才会自鸣。
头顶传来小花急促的呼吸声,她投下的光柱里飘着细碎的磷火。
井底涌上来的阴风卷起我背包侧袋的黄符,符纸上的朱砂突然开始褪色。
我摸到腰间钥匙串的温度正在升高,其中刻着卍字符的钥匙突然发出蜂鸣。
当脚尖触到井底淤泥时,手电光照出井壁上七个碗口大的窟窿,排列方式像极了郝丽教我破解过的七星锁魂阵。
淤泥里半埋着的铜匣突然震动,匣盖缝隙渗出暗红液体。
我用铲尖挑开铜锁时,匣内整整齐齐码着七根指骨,骨节上缠绕的银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指骨下方压着的羊皮卷突然浮出字迹,那些墨迹像活物般扭动着组成郝丽的笔迹:";乖徒儿,看到这里说明你还没被炼成尸油......";
井壁某个窟窿里突然传出木鱼声,潮湿的空气里漫开檀香味。
我摸到钥匙串上刻着降魔杵纹样的那把开始发烫,背包里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后直指我身后的井壁。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细长裂缝,正往外渗着类似铁锈的暗红色液体。
我攥着发烫的青铜钥匙倒退半步,井底突然炸开的檀香味呛得鼻腔发酸。
小花从井口抛下的应急灯摔在淤泥里,冷白光束正好照在那道渗血的裂缝上。
";别碰!";我冲着头顶嘶吼,但已经来不及了。
小花垂下来的半截登山绳擦过裂缝边缘,暗红液体突然凝成蛛网状缠住绳索——那根本不是血,是无数条蠕动着的赤色蜈蚣。
井壁七个窟窿同时喷出青烟,铜匣里的七根指骨突然立起来。
我摸到钥匙串上刻着降魔杵的青铜片烫得惊人,反手将钥匙按在铜匣边缘。
那些缠绕指骨的银丝发出令人牙酸的崩裂声,最长的中指骨突然弹射而起,擦着我的颧骨钉进身后井壁。
";薛哥!";小花的尖叫裹在纷落的碎石里。
我抹了把脸上的血,发现那些蜈蚣正顺着登山绳往她身上爬。
背包里的黄符还剩三张,朱砂绘制的敕令符已经被井底阴气腐蚀得模糊不清。
当第二根无名指骨贴着耳垂飞过时,我终于看清青烟里凝结出的人形。
褪色的袈裟裹着具焦黑骸骨,骷髅头顶九个戒疤正往外渗着黑水。
这鬼和尚右手托着个裂纹密布的木鱼,每根指节都套着刻满梵文的铜环。
";七星阵眼在膻中穴!";我扯断腰间绳索滚向右侧。
三年前郝丽教过我这邪阵的破解法,只是没想到会用在千年老鬼身上。
僧鬼空洞的眼窝转向我时,木鱼突然发出闷响,那些悬浮的指骨瞬间调转方向。
小腿突然传来剧痛,半截胫骨从淤泥里钻出来死死咬住皮肉。
我抄起洛阳铲劈下去的瞬间,僧鬼袈裟下突然窜出七条锁链,每条锁链尽头都拴着颗干瘪的头颅。
最外侧那颗头颅突然睁开灰白眼睛,嘴里吐出郝丽的声音:";好徒弟......";
冷汗浸透的后背撞上井壁,我摸到腰间钥匙串里刻着卍字符的那把正在高频震动。
当第五条锁链擦着脖颈飞过时,我猛地将钥匙刺进胫骨咬合处——那截骨头发出油炸般的滋啦声,腥臭黑烟里突然爆开几点金芒。
僧鬼的袈裟突然鼓胀如帆,木鱼声变得急促如雨点。
我趁机抽出最后一张雷火符,符纸边缘刚触到钥匙就自燃起来。
烈焰顺着锁链窜向僧鬼本体的刹那,他膻中穴位置的袈裟突然裂开,露出个碗口大的血窟窿。
";就是现在!";我蹬着井壁纵身扑去,洛阳铲的锋刃精准捅进那个翻涌着黑气的窟窿。
整个井底剧烈震颤起来,僧鬼的骷髅身躯像摔碎的瓷器般迸裂,那些锁链上的头颅同时发出凄厉哀嚎,化作黑雾消散在磷火中。
我瘫坐在淤泥里喘气,右腿被咬穿的伤口正往外渗着黑血。
井口坠下的光斑突然变亮,小花抓着备用绳索滑下来,冲锋衣下摆还沾着蜈蚣的残肢。
";别动。";她撕开急救包时手还在发抖,酒精棉按在伤口的刺痛让我倒吸凉气。
当她用银针挑出我伤口里残留的骨渣时,我发现她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水珠。
";刚才那声音......";小花突然停顿,止血绷带在她指间勒出红印,";你师父怎么会出现在......";
我按住她颤抖的手背,掌心的血渍在她腕口印出模糊指印。
应急灯突然闪烁两下,光束扫过坍塌的井壁时,隐约照出个半人高的洞口。
那些暗红蜈蚣的尸体正朝着洞口方向摆成箭头状,每只断成两截的虫尸都在轻微颤动。
";帮我个忙。";我撑着洛阳铲站起来,伤腿传来的钝痛反而让人清醒。
小花搀住我胳膊时,我摸到她后腰别着的强光手电筒在发烫,塑料外壳上不知何时浮现出暗红色的莲花纹路。
我们踩着湿滑的苔藓挪向那个洞口,应急灯忽然发出电流过载的滋滋声。
在光线彻底熄灭前的刹那,我看见洞口边缘的碎石排列成熟悉的形状——那是郝丽每次下墓前,都会用铜钱摆出的六爻卦象。
我拖着伤腿跪在碎石堆前,潮湿的青苔沾满掌心。
小花用登山镐撬开最后一块卦象石,暗门缝隙里突然涌出陈腐的檀香味,混合着某种类似中药的苦涩气息。
";是龙涎香。";我按住小花的防毒面具,指节叩击石壁三长两短,";郝丽教过的开门咒。";掌心触到石壁的瞬间,那些暗红色莲花纹路突然亮起微光,沿着卦象纹路流淌成完整的六爻图。
暗室只有五平米见方,手电光照亮的刹那,四面铜镜同时折射出刺目光晕。
正中央的青铜祭坛上摆着七盏琉璃灯,其中三盏还泛着幽蓝火苗。
我的视线在触及祭坛后方神龛时猛然凝固——那尊鎏金佛像的面容,分明是年轻二十岁的郝丽。
";1998年...";小花用镊子夹起供桌下的牛皮本,泛黄纸页上的钢笔字正在渗血。
我凑近时嗅到熟悉的沉香味,那是郝丽书房特有的熏香味道。
记录终止在七月十五日中元节,最后几行字迹潦草得几乎穿透纸背:";子时三刻引魂失败,九窍流血,必须用活人替——";
祭坛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我转头时正看见最后一盏琉璃灯炸成粉末。
鎏金佛像的面部开始龟裂,露出里面裹着红绸的檀木匣。
匣盖弹开的瞬间,七枚玉蝉同时振翅,在空中拼出北斗七星的形状。
";是蝉蜕。";我伸手抓住坠落的主星玉蝉,温润的触感突然变得滚烫,";郝丽在试验借尸还魂术。";蝉翼内侧的刻痕印证了我的猜测,那些细如发丝的纹路正是三年前她教我辨认的湘西养尸符。
小花突然扯我衣袖,应急灯照亮神龛背面的壁画。
斑驳颜料描绘着古寺全貌,地宫位置用朱砂画了个滴血的箭头。
我的罗盘指针在此时疯狂转动,最终指向壁画中住持禅房的位置——那里本该是实心墙的位置,此刻在画中却裂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看这里!";小花的指甲刮开壁画表层的浮灰,褪色的彩绘下藏着张精密地图。
郝丽用蝇头小楷标注着";癸未年惊蛰重置";,那正是我们进入古寺的前三天。
当地图右下角的莲花标记被应急灯照到,竟在地面投射出立体的迷宫虚影。
我摸出铜匣里找到的青铜钥匙,齿痕与地图边缘缺口完全吻合。
当钥匙插入壁画裂缝的刹那,整面墙突然向后翻转,露出藏在夹层里的铸铁密码筒。
筒身九宫格里刻着二十八星宿,第三格";心月狐";的位置残留着郝丽的指纹油渍。
";甲子乙丑海中金...";我转动密码盘的手指突然顿住,三年前郝丽醉酒后哼过的炼金口诀在耳边炸响。
当最后一道机括弹开,筒内羊皮卷上的血手印让我们同时屏息——那是郝丽右手特有的断掌纹,掌纹中间还印着半枚我的生辰八字。
夜风卷着枯叶拍打窗棂时,我们站在后山断崖前。
小花用手电扫过岩壁上新剥落的青苔,露出半截嵌着铜环的兽首石门。
月光照在门楣残存的彩绘上,隐约可见";往生";二字,断裂的横批处垂着条褪色的经幡。
我弯腰捡起碎石堆里的铜钱,开元通宝的背面沾着未干的血渍。
当第五枚铜钱摆成坎卦形状,石门缝隙里突然溢出阴冷雾气,某种类似骨笛的呜咽声从地底深处涌上来。
小花的手电光束刺破黑暗,照亮门内向下延伸的青铜阶梯。
每一级台阶都刻着人脸浮雕,越往深处,那些面孔的五官就越模糊。
在第三十七阶的位置,半个带血的鞋印新鲜得像是十分钟前刚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