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的二楼卧房最大,里面共有两张床,一张床上坐着痴傻的单孤刀,一张床上躺着昏迷的李相夷。
李相夷自从上岸晕倒后就一直没醒,身上只有轻微的磕碰与擦伤,大部分都已经结痂了,他的内腑和经络也都完好无损。李莲花根据经验判断这人八成是体力透支饿晕的。
“臭小子,挨饿受冻的滋味不好受吧?唉。”李莲花一边叹气,一边把手掌按在李相夷的心脉上,缓缓地给他输入“扬州慢”助其恢复体力。
李相夷得到了“扬州慢”的滋养,终于苏醒了,一睁眼就直直地盯着李莲花看,眼里慢慢涌上了泪水。
李莲花被盯的浑身发毛,调侃道:“喂,李相夷,你哭什么啊?挨点冻受点饿至于委屈成这样吗?”
李相夷深吸一口气,支撑着坐了起来,擦干眼泪又深呼吸一下,斟酌说道:“我……我出了一趟远门。”说完,抬眸静静地盯着李莲花。
李莲花被盯的有点紧张,错开目光,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呀?有话就直说,不说我就下楼了,我还有事呢!”
李莲花说着话就起身要走,李相夷连忙揪住他的袖口,虽有气无力气,但很认真道:“别走,我有话要问你。”
李莲花嘴角微勾,侧目看了看对面床上坐着的单孤刀,柔和了语气对李相夷道:“你若是真想问,也等你能下地了,咱们出去说。”
李相夷立即道:“我现在就能下地。”说着就挪到床边穿鞋下了地。
一楼不如二楼暖和,李相夷身体尚虚弱,刚下楼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李莲花只好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板着脸叮嘱道:“小心烫,先别喝。用手捧着取取暖。”
李相夷捧着热水杯,淡定而促狭道:“李莲花,你在紧张。”
李莲花眉头微颤,直接端起一杯热水喝了一口,淡淡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赶快说,我都困了,光是把你从悬崖上背回来就差点累死我。更别提还要照顾你……”
李相夷沉默了,表情十分严肃, 斟酌良久之后,忽然沉声问道:“李莲花,你为什么不敢告诉我,你就是我,你也是李相夷?”
李莲花目光暗了暗,神情却舒展开来,微微苦笑道:“原来你真的知道了。唉,我这呢……也不是不敢说,只是怕你接受不了这样的未来,不想让你早早就对人生失望。”
李相夷打断道:“我没有失望!我只是觉得,世上如果有人能救李莲花,这个人最应该是李相夷。能点化李相夷的人,也只有李莲花。”
“唉……”一声长叹过后,李莲花正视着李相夷,语重心长道:“你真的与我当年不一样了,比我强多了。”
李相夷斩钉截铁道:“不是!是你教会了我成长,如果不是你,我到现在还被师兄蒙在鼓里,如果不是你,阿娩就会跟我越走越远,你在背后帮了我好多,你只是不说罢了。”
李莲花淡然一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
李相夷激动道:“可这‘举手之劳’是你用十年光阴换来的,我不过是站在大树底下好乘凉!……仔细想一想,也挺后怕,还好你来了。”
李莲花微微扬眉,问道:“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从谁那里知道的?都知道了多少?”
李相夷道:“去万圣道偷母痋那晚,我逼问封磬得知了大概;我本是为彼丘寻药,结果机缘巧合之下去到了你的世界,在那里的云隐山醒来,见到了笛飞声和方多病。我在云隐山养了二十天伤……”
李莲花早有心理准备,因此并不惊讶,只是微笑道:“你果然是出了一趟门儿。那我向你打听一下,阿飞和小宝都还好吗?”
李相夷欣然一笑,无奈道:“他们俩啊,就是一对欢喜冤家,他们好得很!”他顿了顿,又认真道:“真没想到你竟然能和笛飞声成为知交,还把毕生所绝学都传给了师兄的儿子。”
李莲花解释道:“小宝是李相夷最好的徒弟,也是李莲花的好朋友。”
李相夷莞尔道:“方小宝跟我年龄差不多,我们很聊得来。”
李莲花笑而不语,很是开心,过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问道:“你可在那个世界见过无了和尚?”
李相夷点头道:“一个月前,我为救彼丘跳下悬崖,不慎中了幻境,又被霹雳弹炸伤,当时的确命悬一线,是无了和尚突然出现带我逃过一劫。但是,他因为强行打乱问津阵的运行,不能再回来了。”
“和尚平安无事就好。”李莲花放下心来,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温水,又微笑道:“李相夷,你既然已经出去了,为什么不直接留下,那可是真正活下来的机会啊。”
李相夷瞬间就不笑了,心有余悸道:“和尚说如果我不回来,阵法自破,你和师娘就都回不去了。”
李莲花不由得想起自己在一个月前突然感染风寒,从生病到痊愈,和李相夷离开问津阵的时间完全吻合,不禁苦笑叹气。
李相夷却已是脸色苍白,他稳了稳心神,继续道:“我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和师娘有事!何况我还很舍不得阿娩,更想多陪陪师父,我也舍不得四顾门,尽管我已知道这一切都是梦幻泡影,可我就是觉得好真实,我的感情是真的啊……”
李相夷越说到后面,神色越戚然,竟隐隐露出绝望之意。他的双手依旧捧着水杯,只是里面的水已经凉了。
李莲花察觉到李相夷的情绪,立即打岔道:“我现在最担心师娘,你离开的这段日子,连我都生了病,也不知道师娘会不会受影响?”
李相夷怔了怔,担忧道:“师娘?对,我们得回一趟云隐山。”
李莲花淡定道:“别急,云隐山肯定要回。但是,当务之急还是即刻去漠北与四顾门的兄弟们汇合。有李相夷在,兄弟们可以减少许多伤亡。”
李相夷心中一紧,四顾门也是他心头的牵挂,他发过誓一定会护所有人周全,绝不是虚言。
李莲花又倒了一杯热水,把李相夷手里的水杯换了出来,温和道:“李门主,这做人啊,千万不能太执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唯一放在哪里都不会变的,只有你的真心。听好了,是真心,不是妄心。”
李相夷脱口道:“何为真心?何为妄心?”
李莲花打了一个响指,赞道:“问得好,我只能告诉你,妄心就是你那颗总是会随着境遇变迁而动摇的心。”
李相夷摇摇头,没听懂,也没心情纠结这个问题,于是道:“我们启程去继续北行吧,早点解决掉黑沙帮,早点回云隐山。”
李莲花道:“依你,马上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