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南浔在她的右侧叹了口气,把琳梵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这卷子是给人做的吗?”南浔撑着脸,手指转着笔,眼神毫无焦距地盯着摊开的习题册,“我看了一眼就觉得我不配活着。”
她的声音听起来依旧轻快,但仔细听,会发现少了她一贯的雀跃。
她其实什么都没在看,笔在指间不停旋转着,眼神有些发散,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哥哥呢…他估计睡了吧,如果他在这些卷子绝对没问题。”她嘟囔着,“好想他啊…”
南浔打了个哈欠,转头看了一眼琳梵,对方的表情依旧沉思,但眼底藏着太多东西,南浔有一瞬间想问她在想什么,最后却只是微微笑了笑,没开口。
另一边,简司安静地趴在桌子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他没有睡,他只是闭着眼睛,任思绪飘远。
梦魇域对他的影响太深了,他现在几乎可以本能地察觉到它的扩散轨迹,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它的形状。
但这并不是好事,因为这意味着,他和它的联系变得更加密切。
而且,他不喜欢现在的寂静。安静让人思考,思考会让人回忆,而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回忆。
他从来也不是一个愿意面对过去的人,所以他一直让自己保持着思考,不去理会之前发生的事情,不然他片刻都不会好受。
书页翻动的声音响起,顾以恒坐在另一侧,一只手撑着书页,另一只手握着笔,时不时在书页上做上批注。
他的眉眼低垂,看起来全神贯注,但其实,他也并没有真的完全沉浸在书本里。
然后,他收回目光,继续低头看书。
顾以恒是个很擅长隐忍的人,长时间的自我压抑,让他在别人面前总是能保持那份冷静,但这份冷静从未能真正治愈他内心的荒凉。
他的过去早已深埋于那片无言的黑暗中,那个让他与情感永远保持距离的原因。曾经,年少的他也曾有过一段温暖的记忆,但那记忆就像一块被风沙侵蚀的石碑,慢慢变得模糊。
他抬了抬眼睛,望向琳梵的方向,她正在沉思,一如既往地看似坚强,但他知道,那不过是她的伪装。
顾以恒微微皱了皱眉,重新低下头,指尖轻触书页,手指微微发紧。
他没有得到过什么所谓的安慰或是鼓励,以至于他在这种情况下完全不会安慰或者鼓励任何人。但他并没有认为有什么不妥,毕竟真正的救赎只有自己才能做到。
另一边阮清逸的声音很轻,金属零件碰撞的声音比他的呼吸声更明显。
他正坐在桌前,手里摆弄着一个拆开的机械装置,指尖在一条精细的连线处游走,轻轻调整其中的结构。
他身上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流畅的锁骨线条,袖口整齐地挽起,露出腕上极为清晰的筋骨。
睫毛微垂,睫毛下的眼眸含着淡淡的光,仿佛是永远平静的湖面。
但若是有人细看,会发现他的动作比平时更慢了一些,指尖的力度比平时更轻了一点。
他并不是真的在研究这枚机械零件,他只是在让自己保持思考的状态,不至于被某种情绪吞噬。
他没有去看琳梵,也没有去看简司和南浔,他只是在低头专心于自己的动作。可他却将身旁每一个人的状态尽收眼底。
他知道简司一直在闭眼假寐,但他没有睡;他知道南浔在故作轻松地抱怨卷子,但她的心思根本不在上面;他知道顾以恒的书页翻得太快,根本不是真的在读。
而他自己呢?
他轻轻转动机械的齿轮,指腹摩挲着冰冷的金属,眼眸微微下垂,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近乎温和的笑。
他曾经也有过很长一段时间,在漫长的等待里分析局势。只是那时候,他身边没有这些人,没有这样的夜晚,没有这样可以容纳他沉思的地方。
不过他也有陪伴,只是现在那依靠越来越少露面了…
他又偏头看了一眼顾以恒,后者仍旧沉默地翻着书,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骨节分明的手指停在某个句子上,若有所思。两人视线交汇的刹那,顾以恒微微挑眉,眼神似笑非笑。
阮清逸顿了一瞬,随即轻笑了一下,随手转了转手中的机械零件,没有说话。
“什么?”
阮清逸笑意更深了一些,语气平稳:“没什么。”
他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
这是一种多年默契形成的交流方式。
阮清逸看得出顾以恒的敷衍,而顾以恒同样明白他话语里的深意,他们不会说破,也不需要说破。
有些事情,无需言明,便已了然于心。
……
空间内,梦魇域入侵的区域。
林岚看了一眼四周,那些游离在梦魇域深处的“存在”们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到来,却并没有靠近。它们停滞不前,甚至本能地后退了一点,像是感受到了一种更为高位的压制。
“……害怕了?”
她缓缓向前走去,每一步落下,脚下的黑色雾气都像是被强行剥离,一条清晰的道路在她脚下延伸。
这片属于梦魇的国度原本该是混乱无序的,但她的存在却硬生生让这片混沌生出了一丝秩序,仿佛连梦魇域本身都不得不为她让路。
这片空间……她已经太熟悉了。
林岚的指尖微微滑过身侧流动的黑色裂缝,她低垂着眼睫,目光幽深而宁静,像是在欣赏什么久违的景象。
但这次不同,连她都能察觉到某种微妙的变化。
梦魇域在扩大,在蠢蠢欲动,在躁动不安。某些“东西”正在复苏,某些早该沉睡的存在,似乎在渐渐苏醒。
林岚眸光微微一深,嘴角的笑意却更明显了一些。
“果然……” 她轻声道,声音温柔得仿佛在哄骗一个小孩子,“游戏已经开始了。”
她缓缓抬起手,掌心轻轻一翻,黑色的情绪波动在她指尖微微凝聚成形,像是薄雾般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