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天明了,鱼肚白隐约在东边浮现,黎明渐渐拉开了帷幕,似蓝似粉的几点星子,在晨昏交接的天空中晕出光来。
“咳……”江慕之闭着眼咳嗽一声。
乔松惊喜喊道:“少爷!少爷?”
江慕之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唤他,费力想睁开眼,奈何眼皮太过沉重,挣扎几下……
“少爷!你醒醒啊!少爷!”乔松抓住机会继续喊道,片刻不敢放松。
江慕之意识越发清醒,只是好像被梦魇住一样睁不开眼,深呼吸一口,猛地再次挣扎起来,终于睁开了双眼。
乔松喜出望外:“少爷!你终于醒了!渴不渴?饿不饿?”
江慕之面色苍白,神色呆愣,开口询问,“我怎么了?”声音喑哑干涩。
“你晕倒了,并且还发热一宿!”乔松笃定说道。
“晕倒?”江慕之脑子里完全没有印象,记忆还停留在昨晚跟邱予初表白的时段。
自己跟她表明心迹,她拒绝了!思及此,心脏又是一阵钝痛……
江慕之脸色微变,眉眼紧皱,看起来很难受。
“怎么了?少爷?你还是感觉不舒服吗?”乔松高度紧张,烧了一宿可不能再烧了!
江慕之长叹一口气,微微摇头,“无事!我想喝水!”
“好好好!我这就去倒!”乔松转身倒了一杯水递给江慕之。
一饮而尽,方觉口中湿润些。
“少爷,你饿不饿?吃点稀粥吧?”
江慕之微微点头,撑着手臂想坐起来。
乔松眼疾手快扶着他坐好,并且掖了掖被角,转头拿出一碗稀粥递到跟前。
“我自己来!”江慕之很不习惯别人喂。
江慕之端起稀粥喝下,嘴唇没有那么干了,身体也轻松了些许,随后又靠在床柱上。
“少爷还要吗?”乔松关切问道。
江慕之摇头否认。
乔松偷偷看着江慕之的脸色,小心试探性问道,“少爷,你怎么会昏倒在辟雍殿呢?”
江慕之没有抬眼,也没有回应。他只记得邱予初拒绝他后就走了,他一个人在院子里站着。至于他是怎么晕倒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乔松撇撇嘴:“你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你说说!”
乔松绘声绘色地将昨晚的事情经过告诉他。
江慕之眉眼低垂,原来如此。
“你真的一丁点都不记得了?”乔松很纳闷。
江慕之瞪了他一眼,眼神凛冽。
乔松顿时噤声,尴尬撇嘴。
“现在什么时辰了?”江慕之回想起今天要听学。
“大概巳时了!”
“啊?那我迟了!”江慕之掀开被子,下地找靴子。
“少爷!”乔松无奈,大喊一声。
“我已经向先生告过假了!你的身体还没恢复,万一又晕倒怎么办?夫人昨晚都要急哭了!你可当心点吧!”
江慕之停下动作,又被乔松按回床上。
“少爷!你还是好好照顾自己吧!有些事情不能强求……”乔松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说着。
江慕之猛地抬眼,盯着乔松,随后又移开,“有些事情哪有那么容易!”他此时此刻都在想自己不去听学,会不会引起邱予初误会!
“奴才心疼你!抓不住的东西就放手吧!”乔松看着江慕之的反常大约猜到什么事。
“乔松,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有些事情身不由己,你不要再说了!”江慕之面色茫然,只余下眼神无比坚定。
乔松讪讪住嘴,摇摇头,面上尽是惋惜之色。
“你有没有告诉我娘?”江慕之追问。
“当然告诉夫人了,你晕倒这么大的事能瞒得住吗?”乔松努嘴。
“我说的是其他事!”江慕之端详着乔松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
“什么事?”乔松疑惑。
“你说呢?”江慕之目光灼灼。
乔松眼珠一转,“没有!我哪敢说其他事啊!”
江慕之神色略微放松,开始闭目养神,“你去告诉我娘说我醒了,没有大碍,让她别担心!”
“是!”
楼外绿意依旧盎然,静静的没一丝声音,只有这满眼凝视的荷花入目触及的清新。
“十公主,你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怎么了?”思洛在整理邱予初明日及笄之礼要穿的朝服。
邱予初回过神来,摸了摸脸颊,“有吗?”
“嗯!”思洛眉眼微皱,“这几天你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忧郁之气,说没发生什么事我可不信!”
“有那么明显吗?”邱予初后知后觉。
“对!非常明显,生人勿近的气场!”
“我这不是为了及笄之礼而忧愁吗?”邱予初胡诌。
思洛撇起嘴摇摇头揶揄道,“你不像是会为及笄之礼忧愁的人!”
邱予初微愣,她竟然为了那件事消沉这么久!这可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必须马上振作起来!
重新拾掇心情轻笑道:“为什么不会?及笄之后意味着我就是大人了,肯定会有很多烦恼啊!上次柔然王子惹出来的事不令人忧虑吗?”
“也对!”思洛不再纠结,转身继续整理衣服。
邱予初望向朝服,眼神逐渐清明,坚定自己的想法!勇往直前!
翌日,锦绣殿内,房顶铺满琉璃瓦,云顶金丝楠木做梁,水晶吊灯垂下,壁砌生光,锁窗曜日,工巧至极。
殿内陈列着八个大鼎,鼎内烧着沉水香,芳香悠远。
九级白玉台阶,琉璃镂金栏杆,栏杆上的赤金狮子熠熠生辉,台阶上中央摆着一张金漆雕龙宝座。
大殿左右两侧摆放着几十张梨花檀木矮几,上面铺满点心吃食,看得人眼花缭乱。
邱予初一身鹅黄织锦朝服,金丝银线绣边,藕荷色拖地长裙,上面绣着清新荷花,娇嫩欲滴。
金瓒玉珥、颜如渥丹、眉眼如画,笑意吟吟,当真是窈窈无双。
皇帝和皇后端坐于正殿上方,陈立朗声宣布,“十公主邱予初及笄之礼开始!”
一阵丝竹之声幽幽传出,仙乐齐鸣,令人沉醉。
“吉时到!”
宫中嬷嬷走到中央,邱予初站好面向宾客,向观礼宾客行揖礼。
随后面向西正坐在席上,嬷嬷拿起新梳子为邱予初梳乌黑长发,梳完之后将梳子放在南面。
邱予初按照流程跪向东面,嬷嬷走到邱予初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邱予初起身,嬷嬷对她作揖祝贺。
宫女奉上发钗,嬷嬷接过,走到邱予初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嬷嬷为邱予初去发笄。
第三次宫女奉上钗冠递给嬷嬷,踱步到邱予初旁边,高声吟颂祝辞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者无疆,受天之庆。”嬷嬷给她去掉发钗。
嬷嬷念祝辞曰:“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静敏甫。”
邱予初眉眼含笑答:“予初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随后向帝后和宾客行作揖礼。
“礼成!”
皇帝站起身来,慈眉善目对邱予初说道,“吾儿今日及笄之礼已成!愿尔敬顺恭敏,恪守女德……”
“是!儿臣谨遵教诲!”邱予初眉眼低垂。
“这是朕送你的及笄之礼,愿吾儿欢喜!”皇帝让陈立递到邱予初跟前。
“打开看看!”皇帝微笑。
邱予初应声掀开红布,一柄碧色玉如意显于人前。
莹莹生白,质地细腻温润,宛如最上乘的翡翠。
淡绿色的光芒从内部悠悠地渗透出来,恰似春日里清澈湖底的碧波,柔和而又充满生机。
如意的首部精心雕琢着繁复而精美的云纹图案,栩栩如生。柄身光滑如镜,流光溢彩。
邱予初一愣,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会送她这么贵重的礼物,俯身一拜,“谢父皇抬爱,儿臣定不负所望!”
上首的皇后认出这是乌桓进贡的碧如意,眸光一沉,面色微变,转瞬间恢复如常。
及笄礼接近尾声,皇帝和皇后有事处理先行离去。
邱予初和一些宫中姐妹推杯换盏,应酬感谢。
“各位姐妹,时辰不早了,予初也不再留大家,请自便!”邱予初来到锦绣殿外欢送宾客。
月上树梢,雾气朦胧。
邱予初看着逐渐离去的人影,松了口气,也准备回揽月阁。
“等等!”一阵急切的清冽男声响起。
邱予初回眸一看,有些诧异。江慕之身着白色锦袍,披星戴月而来,长身玉立、气若谪仙。
停在邱予初身边,稍稍喘气,扬起笑脸说道,“恭喜礼成!还好赶上了。”
邱予初有些恍惚,认真盯着江慕之的脸,有些茫然,半晌回道,“多谢!”
“这是给你的礼物!希望你喜欢。”江慕之真诚说完,从身后拿出一个锦盒。
邱予初眉眼含笑,伸手接过,“劳烦你费心!”
江慕之与邱予初并肩而行,“不要说感谢!”这些都是他自愿做的事!
邱予初心中有些纳闷,他们之间好似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这……?
“不要有负担,这些都是我自愿的!”江慕之冷不丁来一句。
邱予初眸光一闪,他这是在宽慰自己!驻足停下,“其实你真的不必如此!我……”
“今晚的月色真美……”江慕之打断邱予初。
行吧!那就这样!邱予初也不再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