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人将要失去后才知道珍惜。
虽然谢临渊平日便对她宠爱有加，那些圣眷放在后宫任意一个女子身上都是三代修来的福气。
可对她来说，尚且不够。
她很贪心，要的宠爱会更多，最好能满满占据他的心，再不能留出一点儿缝隙容纳其他妃嫔。
程明姝也明白，于现在而言是不可能的，但人总要贪心一些，才能更上进，走的路也更长。
昨晚她对着谢临渊演了一出生离死别的戏码，目前来看，效果甚好。
程明姝勾起唇角，笑靥脆弱感十足，仿佛晨间露珠触之即碎。
“陛下，嫔妾身子还好，只是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梦，梦中的景象太过逼真、深刻，就算梦醒，嫔妾也还记得。”
“是什么梦？”
“梦里嫔妾仿佛置身于一片迷雾中，四周皆是混沌，不辨方向。渐渐地迷雾散去，现出一条宽阔河流，河水幽黑，滔滔不绝，似能吞噬一切。”
“河岸盛开大片大片红得似火的花儿，是嫔妾从未见过的，美得惊心动魄。嫔妾不由自主朝着河上的石桥走去，却听见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娘亲’‘娘亲’地唤个不停。”
“嫔妾心中一震，眼前的景象瞬间消失不见，再一睁眼便是景仁宫了。”
轻柔的嗓音，伴着迷离懵懂的杏眸，仿佛诉说的不是梦境，而是她经历过的现实。
谢临渊明白，她这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若没有孩子的牵绊，她可能登上奈何桥，渡过忘川河，再也回不来了。
谢临渊心底更是万分疼惜，紧紧握住明姝的手，承诺道：“你放心，朕一定会把伤害你和孩子的人都找出来绳之以法。”
程明姝点了点头，“陛下，孩子在哪儿？嫔妾想看看孩子。”
谢临渊温柔地为她拂去鬓边的碎发，“你昨夜情况不太好，朕便让人把孩子抱到寿康宫，暂时由母后照料，等你身子好得差不多再把孩子送回来。”
程明姝也猜到孩子无恙，定会被谢太后照顾得妥帖，毕竟这可是陛下的第一个皇子。
她垂下浓密的眼睫，不住惋叹：“陛下，嫔妾让您担忧了。如今嫔妾会更加珍惜现在一切，只愿陛下安康顺遂，孩子平安长大。”
谢临渊轻抚她肌肤细腻的脸庞，“你好好养着身子便是，莫要再让朕担心，这宫里的事朕自会处理好。”
“嗯。”她小小地应了声，眼中满是信任。
程明姝看着谢临渊眼里的红血丝，也抬手用掌心去贴他英朗的侧脸。
“陛下辛苦了，嫔妾知道陛下为了嫔妾和孩子日夜操劳，但陛下也要保重龙体，大棠的百姓还需陛下的庇护。”
她都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居然还能分出精力关心自己。
谢临渊更是觉得程明姝的心意乃世间难觅的珍宝，同时也更憎恶对明姝下手的人。
她们该是有何等歹毒的心肠，才会给如此温婉明理的人下毒？
谢临渊为她掖好锦被，确保寒风不会刮进来，“你好好休息，朕晚上再过来看你。”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临走时见到外殿垂首立着的齐太医和黎砚。
他凤眸半眯，旋即开口道：“传朕旨意，太医令齐太医，医术精湛，仁心仁德。”
“在程昭仪危难关头，全力救治，功不可没。特赏赐黄金白亮，绫罗绸缎五十匹，明珠十颗，以彰其功。”
“另，齐太医勤勉敬业，为朕之臣民树立楷模，望太医署众太医以齐太医为榜样，精研医术，救死扶伤，为朕之江山社稷、百姓安康贡献力量。钦此！”
齐太医凛然，心里惶惶不安。
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有做，还有欺君的行径，因而惶恐地跪在地上。
但陛下金口玉言，凡是下的圣旨便无法撤回，他只好叩首谢恩。
“微臣叩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万岁。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厚望！”
黎砚也屈膝跪了下去，未置一词，叩首谢恩。
即将跨出殿门前，谢临渊扫了一眼俯首的年轻太医，目光幽远，意味深长。
黎砚叩额，平静无澜。
天色萧疏，宫殿巍峨，琉璃瓦光华流转，闪烁间带着沉闷的凉意。
谢临渊负手立在景仁宫殿外的廊檐下，冷风拂过檐角铜铃，发出低沉的鸣响。
便在这肃冷的空气里，沉金冷玉的嗓音骤响，“查得如何了？”
高盛康低眉垂目，恭声道：“回禀陛下，奴发现了新的线索。与莺儿邻床的宫女提及，莺儿近日睡眠不佳，那宫女也多次被莺儿的梦话吵醒，梦话的内容听不太清，但有几个字眼。”
“分别是‘秋’‘姐姐’‘家人’‘平安’之类的字眼，此外，景仁宫原本的洒扫宫女韶亭，确实因染风寒怕冲撞到昭仪娘娘才被掌事嬷嬷替换。”
“不过替换的人选，却是莺儿自荐的。在莺儿的个人物品里，奴还找到了这个。”
高盛康一面说着，以免双手将木匣奉上。
那木匣没有特殊之处，与宫里精细雕琢的木匣更是比不上，四四方方，边角粗糙，表面光滑无图案，看起来平平无奇。
“打开它。”谢临渊吩咐。
高盛康小心翼翼地打开木匣，只见里面放着一枚同样平平无奇的白瓷瓶和一片枫叶。
谢临渊正要伸手去拿白瓷瓶，高盛康却倏然收了回去，摆手阻拦道：“陛下，使不得使不得！”
谢临渊沉声，“里面放了什么？”
“刚刚送到太医署，经太医们检验，白瓷瓶里放的是苦杏仁粉。”
“苦杏仁粉有剧毒，若是被人服用，则会窒息而亡，极其痛苦。”
看来投毒之人定是莺儿无疑，不过她也只是个被推出台面上的小喽啰，真正的幕后之人不是她。
高盛康说完后，悄悄觑了一眼，被陛下眸底的朔寒吓得直打哆嗦，险些把手里的木匣抖翻了。
谢临渊眉梢染上冷意，目光落在木匣里的枫叶，那片枫叶鲜艳夺目，如同燃烧的火焰，却也只是宫里随处可见的树叶。
若非无意掉落，为何又在木匣里放一片枫叶？莺儿到底有何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