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方听何泰景声音黯哑着开口:“今日,多谢你。”
陆心予如梦初醒,支支吾吾回他:“无事。日后出门,身边带些人。”
“不会有下次了。此次是我疏忽,未曾想他如此胆大妄为,敢在这种地方对我下手。”何泰景踌躇片刻看向陆心予。“我送你回府。”
“不必了,还是我送你。”陆心予不肯与他对视,两只手指在宽大衣袖下绞个不停。
“那,有劳了。”何泰景心花怒放。
“能不能陪我走走?”他小心翼翼问。
陆心予没答,却没有上马车。
二人向何泰景家中慢慢走去。“你与那人有何恩怨?”陆心予开口。
何泰景不知要如何回她。总不好告诉她这一切皆是为了接近她,才抢了那人的米源。
他悄悄打探过陆家米行的米价,也知晓了陆家米行能接受的进货价格。
那个胖子姓王,也是做米行生意的,何泰景以更高的价格收了给姓王胖子供米商户的粮。
此番他不惜做这不赚钱的买卖,还险些将自己赔进去,可不都是为了心上人。
姓王的查到是他抢了自己的货,这才约了他。那人家中有在朝为官者,并查清何泰景没有背景靠山,这才敢动手。谁料半路杀出个陆心予,还被刺了两剑。
陆心予等了半晌不见他答话,猜想他或许有难言之隐。“算了,我信你。”
何泰景脚下一顿,他定睛看着陆心予。“你信我?”
陆心予点头。
她继续向前走。“我们是朋友。你是知洲认定的人,我信他,亦会信你。”
“嗯。”何泰景闷闷应了声,心中不免失落。二人一时无语。
“知洲说你救过他,我还以为你身手了得呢。”陆心予轻声嘟囔。
何泰景闻言甚是委屈,他暗想自己这都是为了谁。“我那时是去别处谈事,又买进一些货,是以身边带着镖师和护院。”
二人不多时便到了何泰景家门外。何泰景小声嘟囔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陆心予没听清他说什么,他只说手臂有些疼。被陆心予赏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何泰景紧抿着唇自顾怄气。
“估计以后那人也不敢再来找你麻烦,快些进去休息吧。让身边服侍的人给你上些药。”
“怎么?刚刚还左一句泰景哥哥,右一句泰景哥哥,如今只剩嫌弃了?那些人可是都听见了,我何泰景是你的人。”
话毕他翘起唇角,上前一步逼近陆心予,俯身贴在她耳边。
陆心予不由得退后,却被他逼得退无可退,身后竟是院墙。
“陆姑娘刚刚对我做过什么,这么快便忘了?姑娘不该对我负责?”他在陆心予耳边轻笑,那声音如同琴弦轻拨,悠扬动人。
陆心予耳边似被羽毛拂过,耳廓微微颤动,耳边细碎的发丝如晨风中细语,讲述着这世间最纯真的秘密。
可怜陆小将军战场之上杀伐果断,却不知男女之情为何物。她觉着自己一定是病了,不然为何一晚上时常热得难受。面色绯红的她突然想喝水,大口的喝水。
“什、什么负责?我那是为了帮你,难不成你要倒打一耙?还有,那件事不许对人说!”她又羞又恼又心虚,说出的话没有半分震慑力。
“下次你就是被人打得认不出我也不会管!”陆心予暗暗想,这人果然就是个妖孽,专会蛊惑人心,往后定要远离。
何泰景笑意更深。“好了,恼什么?不过同你玩笑。不过你叫的泰景哥哥着实好听得紧,以后我就准你这么唤我了,可好?”
“懒得理你!我走了!”陆心予推开他跑向马车直接跳了上去。
何泰景双手环在胸前,整个身子慵懒倚在墙上。他眼中藏着无尽的深邃,如夜空繁星闪烁光芒,又似温柔深潭道尽无限深情。他抬手抚上鼻尖,好似陆心予的温度还在。
可怜何妖孽当夜再次梦中与心上人翻云覆雨。次日天未亮,他认命般起身清洗被褥。
服侍之人见怪不怪,只当自己是个瞎子。却也暗暗思忖要不要同主子心腹提个醒,主子到了娶亲的年纪,哪怕先选个通房也好。否则这被褥还得多做出几床才够换洗,也免得主子总是天不亮,就要如同做贼般悄悄起身做这些。
陆心予回了府后,青竹将闻溪送来的几封信给她。她让闻溪派人去查,近年别处可有相似的血案发生。几封信都是千信阁就近几处分号查出来的,可惜均无结果。
陆心予不免心烦,却也只能再等等看,或许其他分号会有消息。
青竹告诉陆心予,丞相府一家明日会来。
“嗯?”陆心予不解,两月还未到,可是有什么变故?
青竹轻声道:“老爷见你不在悄悄同我说,只需知会您一声。袁丞相明日是为两家退婚之事,您自会明白。”
陆心予忙起身让青竹陪她去了库房。
次日一早,府中下人早早便开始打扫庭院,似有贵客登门。
刚至巳时,袁丞相一家四口便由仆人引进府内。陆勇与陆心予忙出来相迎。
陆心予已知今日会发生何事,故选了件浅淡的鹅黄色长裙。云带约束在纤细的腰间,尤显不盈一握。一支做工精美镂空金簪,缀着的流苏洒于青丝上。
陆心予先给长辈们施礼。陆丞相看着陆心予,心中感慨万千,这么好的儿媳妇,就这么被自己的蠢儿子给闹腾没了。
他忍不住瞪向袁耀阳。袁耀阳见父亲神情怎会不知为何,慌忙将目光别开。却也忍不住看向眼陆心予,心中既痛又悔。
袁夫人郁郁寡欢,强撑着勉强自己扯出个笑意。
两家皆不是行事拖沓之人,长辈将对方的庚帖与信物交还。
陆勇旷达不羁。“我虽无福让耀阳做我的女婿,可这孩子甚合我心,心中疼爱不掺一丝假。如今,便成全了我这个老人家,做我的干儿可好?”
袁家何曾料到还有如此美事,一家子大喜过望。
袁丞相忙道:“这孩子成日闯祸,蒙你不弃,我们哪有不愿的道理。”说着起了身。
“阳儿,还不快快上前给你干爹敬茶。”
袁耀阳闻言起身跪于陆勇身前,从下人手中端起茶盏双手奉上。“孩儿给干爹敬茶。”
陆勇笑着接过。“好!喝过你敬的茶,就是我的孩儿,从今往后,无论何时何地,干爹都会护着你。”
下人将一个雕工精细的木匣呈给陆勇。陆勇接过拿在手中。“这里面有两张地契,是我陆家的两处庄子。前几日我让心予去看过,有管事的在,里面一应俱全,想什么时候去玩儿上几日,随时可去。下人的月银支出你不必操心,一直都由心予在管。”
袁耀阳闻言忙向他道谢。
“另外是六千两的银票,是干爹给你的。图个吉利,莫要嫌少啊。以后若是少了金银,尽管去找心予要,现下是她当家,她可比你干爹富有!”
一番话惹得众人都是哈哈大笑。袁耀阳红着脸谢他。
“里面还有一个翡翠笔筒,是皇上前几年赏我的。我一介武夫,哪里用得上这么好的东西。干爹知你文采斐然,遂将它送给你。对了,还有一对翡翠发簪,也是上品,望你能喜欢。”
陆勇将木匣交给袁耀阳,袁耀阳双手接过,重重给陆勇磕了个头,眼中泛红。
袁耀阳将一把宝剑双手奉上。陆勇拿起爱不释手,连声道“好”。
袁丞相觉着这礼未免太重,却也不好拒了老友一番心意。只说了几句让袁耀阳往后要听陆勇的教诲、要尽孝心一类的话。袁耀阳一一应下。
陆心予上前将袁耀阳扶起。“兄长该受心予一拜了。”
袁耀阳眸若星光。他看着那张似仙子误入凡尘的面庞不禁失神,他反复责问着自己,当初究竟是有多瞎,才会负了眼前的好姑娘。
“兄长,请喝茶。”